132動容
路曼聲回來了,帶回來了角蒿,向左和那位年輕病人卻不見了蹤影。
“路姐姐——”灰灰伸出手,吃力地喚著路曼聲。路曼聲走過來,蹲下身,將灰灰抱了起來。
“路姐姐,我們下山吧,大……大哥哥他已經下山去了……”灰灰攥緊著小拳頭,脖子上的癢意因為太癢,反而沒什么感覺了。肩膀以上的地方,全都失去了知覺,他很害怕,他想爺爺和姐姐了,他也不想路姐姐和大哥哥輸。
這個小子,雖然向來貪玩,卻并非不知事。大哥哥鄭重拜托他,他不想讓大哥哥失望。
“別說話。”路曼聲低著頭,將自己采回來的角蒿用片寬大的葉子包裹,埋進土壤里。然后拿出火折子,撿了些松毛蓋在上面,不一會兒便燃了起來。
“路姐姐,我們先下山吧。”為什么路姐姐還不走?大哥哥明明說過,只要他這么說,路姐姐就會下山去的。
路曼聲盯著燃起的松毛,估算著時間,等時間到了,才把東西從土里扒了出來。角蒿已經燃燒成灰,待它稍稍變涼,路曼聲便用手揉搓著角蒿灰,將它敷在灰灰的脖子和臉上。
“路姐姐,灰灰……灰灰好難受……我好難受……”
“不用怕,很快就沒事了。”路曼聲安慰著灰灰,手下動作卻沒停。她的聲音依然清冷,卻透著一股子的窩心和溫暖。
“路……姐……姐……”
“別哭,張開嘴。”路曼聲說著,捏開灰灰的小嘴。在他的口腔,也發現了一些熱瘡。雖然是考試。解藥就放在山下,但對于這些人,未免還是有些殘忍了。
“我將藥敷進去,若有汁水,便吐出來,不能咽下去,知道嗎?”雖然路曼聲在給他服下這些藥時就已經將汁水擰凈。還是不忘囑咐道。
脖子和臉上敷下這些藥后。已經不癢了,涼絲絲的,好舒服。灰灰不斷鬧騰的小手終于停了下來。啊啊張著嘴巴,讓路曼聲為他口腔上藥。
“好點沒?”
“嗯,路姐姐,這藥……真好使……”前一刻猶如燉在鍋底的蝦。全身發紅,下一刻卻恍如跳進了涼潤的湖水里。身上的不適之感也緩解了許多。只是那小子嘴巴正在上藥,唔唔啊啊的,話都說不太清楚。
“服下藥后不要說話,待會兒帶你下山。”路曼聲起身。看著山頭的方向。
那個傻小子,到底要躲到什么時候才出來?
他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騙過她吧?路曼聲從來不是一個眼拙之人,向左是個質樸好心的傻小子。這一點,她早就知道了。
“下來吧——”看那傻小子還不出來。路曼聲忍不住道。
再不下來,他們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了。離會試結束,還有兩個字的時間。他們正在半山腰,全力趕回去,未必沒有搏一搏的可能。
而其他的考生,已經陸續下山去了。還有一群大夫,因為沒有病人,而坐在山中長吁短嘆,最后終是搖搖頭,下山去了,只待明年再戰!
相比那邊的“轟轟烈烈”,這邊可謂是安靜有序,若非灰灰偶爾哼哼兩聲,都不知道這邊還藏有四個人。
山上的草叢傳來一陣聲響,向左吃力地拖著那個人,來到路曼聲身邊。
“路……路姑姑娘,你怎么還還……不不不走……”因為太過緊張,一句短短的話,向左硬是憋了半天才將它說了出來。
路曼聲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
轉而蹲下身,將她調好的角蒿灰細細敷在那位病人的脖子和臉上。他本人還在發著高熱,按照之前說的,忍冬藤和柴胡,還有紫菀,已經處理好讓病人服下。雖然時間迫在眉睫,路曼聲卻是有條不紊。
向左有些手足無措,但他也知道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發呆,而是幫助路曼聲盡快完成這些事。
看那邊有路曼聲一個人便夠了,向左便想起他們事先準備好的藤條,也將之拿了過來。又在山上撿了兩條粗粗的棍子,用藤條纏住。
待路曼聲那邊料理完畢,這邊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路路姑娘。”
“你做得很好。”她之前準備藤條,就是為了以防萬一,這小子能想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容易了。從這一路來看,也知道他并沒多少爬山經驗。
被路曼聲夸獎,讓向左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就在這時,山下接連傳來五聲銅鑼響,還有最后五分鐘,也就是一個字的時間,考試便結束了。
而這山腰到山下,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沖下去,時間也已經來不及了。
“快下山,時間快到了。”
路曼聲和向左將那位病人抬到了藤條擔架上,向左堅持要拉著人,路曼聲只得抱起灰灰,四人往山下跑去。
而山下,已經人頭攢動。除了還在山上的四個,大夫和病人全都下來了。
這些人中,最后一個下來的是白念。
這個小子,在進入這個環節之前,不少人都奉上了同情。這么小的孩子,進山會不會有危險?先別說背著一個大人了,就是自己,能不能下來還不敢肯定。
白念下來的時候,許多人都怔住了。因為與他們猜測的情形相反,不是白念背著病人,而是那位病人心甘情愿背著他。
原來,白念這個小家伙為了救那位病人,盡心盡力。將她拖了很遠,最后體力耗盡,差點暈倒在山上。就在時間快要耗盡的時候,那位病人醒了過來,有感于這個小家伙的堅韌,再加上她的身體在白念的診治下已經有所好轉,想了想,便把這個小家伙從山上背了下來。
這是這次會試中最為動人的一幕,當山道上現出那位病人滿頭大汗背著白念的身影,不少人都動容了。
那位病人,是位中年婦人。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便能將之吹倒,背著白念,就像是背著自己用生命守護著的孩子。
這也無怪乎白念以后有時間會經常去看望她,拿她當親人一般看待了。
經過一番時間的休整,白念已經醒過來了。山下的人都在看著山上,因為還有幾個人沒有下山。
這些人中,還有一個備受主考官和皇上看好的路曼聲。在進入會試之前,就被欽賜“百杰”頭銜,單憑這一點,就不得不引起旁人的關注和在意了。
“恩師,還有最后一個字的時間,考試便結束了。你看好的那位路姑娘,似乎還沒有下山。”
崔永復拿著“千里眼”,正在觀察著山上的動靜,梭巡著剩下幾個人的身影。路曼聲和向左之前在山坳內,因為阻擋,千里眼沒法發現他們的蹤影。
崔永復收起千里眼,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莫非那位路姑娘,真的在這里便止步了?
可惜,可惜!
白念正緊緊盯著山道上,他都下來了,他不相信那個女人會趕不回來。她不是很有辦法嗎?這種情況,就把她難住了?
白念和那位婦人的評定成績是良好。比起一干只拿了通過成績的大夫來說,他的表現算是很優秀的了。
一干人雖有些不服氣,但看到病人對大夫的那種信任和付出,也沒什么話好說。因為在大多時候,治好一個人并不困難,難的是能讓病人從心中接納你這位大夫,全身心的相信你。
不管周圍響起怎樣的閑言閑語和猜測,白念就是不相信,路曼聲會在這里淘汰。他的眼睛緊緊盯著山道上,不時看向香爐里燃著的檀香。
在這些人中,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盼著路曼聲在規定時間內趕不回來。這樣他們便少了一個勁敵,踩著別人的身體往上爬,向來是競技的鐵則!
檀香燒到了最后一小撮,只等火星飛滅,銅鑼聲響,這一輪考核便宣告結束。
“不行了,他們不會回來了,時間已經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都這個時候了,還沒有看到人?”
“哎!真沒意思,還想見識見識皇上親封‘百杰’人才有多大的本事,在這里就被淘汰了,掃興!”
“那個路大夫也不過如此麼——”
“就是,一路走來,她不過是運氣比較好。動起真格的,就不行了。”
“小聲點兒,這話讓人聽到了,可不好。”
“有什么關系,就這點本事,還怕別人說?”
人群中,不斷傳來這樣的對話和議論聲。一些年輕氣盛的大夫,早就看不慣路曼聲一路頂著那么多的名頭了。
“誒誒誒——”一個人忽然驚叫了一聲,伸出手指,指向了山道上。
就在剛才,山道上忽然有個人冒出頭來。
“來了!他們來了!”
何夢卓瞇著眼,看著山道上背著灰灰走出來的路曼聲,晦暗的眼神變得比往日要灼熱了不少。
而在路曼聲的身后,向左正拉著藤條擔架,和路曼聲一起,向山下趕來。
“時間到——”主考官提起一口氣,用最大的音量向人群中喊道。而這道聲音,也隨著風聲,灌入了路曼聲和向左等人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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