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云弋這是故意刺她。
哦,你生氣了,你不是很厲害嘛,有本事就繼續忍,永遠不要搭理我呀。
平瑤以為她能做到對云弋不以為意。
可惜看到那個美人兒笑容滿面的跨過門檻而來的時候,平瑤平穩的呼吸不自覺就沉了幾分。
她忍不住,她就要去討個說法。
憑什么要那么對她?!她在這個世界上活了那么多年,還從來沒有人這么對過她。
美人兒回到肅清宮,就開始對云弋哭訴。
一雙杏眼里面淚水漣漣,清秀的臉上淚痕縱橫,看上去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云弋靜靜的半躺在軟榻上,安靜的等著她哭完。
然后,才輕聲開口:“她罵你了?”
清雅的聲音如同山澗泉水。
美人兒眼里又滾出兩滴眼淚:“沒錯,她侮辱奴婢。”
“她還把東西甩到地上?”
“沒錯,她竟然也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最后還威脅你把東西撿起來不然治你辦差不利的罪?”
美人兒哭聲顫顫:“沒錯,她恐嚇奴婢。”
美人兒說著,淚眼婆娑的望著云弋,滿懷期待。他會幫自己出氣的吧。畢竟他也被人侮辱了啊。
云弋卻是淡淡一笑。
笑,笑什么笑?雖然他笑起來很好看,可這時候不是應該生氣的嗎?
云弋帶著幾絲飄渺的聲音在殿里響起:“這么說,她是真的生氣了?”
這還用問嗎?不然也不會把東西扔到地上了。
可是,美人兒眉間緊蹙的望著云弋。
他的東西被人棄之如敝履,他看起來卻很高興?
能讓敵手生氣,這是當然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兒。
日頭微斜,正午的熱意漸漸散了些。
平瑤換了身兒衣服準備去見云弋。她和云弋都是不愿為難自己的人。就算宴請,也要放在最涼爽的午后。
打開門,卻聽見院子里傳來太監尖銳的稟報聲:“皇上駕到。”
平瑤住的地方,透過一棟月亮門能遙遙望見坤和宮的正門。
果然看見一群宮人簇擁著身著玄色衣服上繡金邊龍爪的人走了進來。
大昌帝。
平瑤入宮大半年,這是第一次遇到大昌帝。因為離得遠,又有那么多人圍著,平瑤并沒有看清大昌帝的長相。
但她仍能感受到那人冰冷的氣息,穿過夏日灼熱的空氣直襲而來。
大昌帝,先帝第八子。性格陰沉暴戾,喜好奢華,不為先帝所喜,十五歲出宮封為北陽王。
傳言果然非虛。平瑤只是遠遠望那么一眼,就知道大昌帝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平瑤關上門,回了房間里。
林遠岫正在看內務府呈上來的單子。桌案前花瓶里花影細瘦,宮殿正中間熏香爐上青煙裊裊。青花瓷的冰盆前各站著一個宮女為她打扇。殿中安靜的只剩下空氣流動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殿里太安靜了,所以宮外傳來太監稟報的聲音時,林遠岫恍了一下神兒。
這一恍,時間就已經經過了好幾年。
他來了呀。
林遠岫抬頭,手里還拿著長長的單子。
光線模糊了的門外,一個玄色的身影緩緩而入。一如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光影在他漸漸倒退,他從光暈里走出,身形輪廓很明顯。可是就是看不清楚他的臉。就像很多次,她在夢中看到他的景象。
殿里的宮女們無聲的行禮。然后無聲的離去。這是他們的規矩。
他終于從耀眼的光線中走出,一張記憶中深刻的臉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林遠岫微微瞇起眼睛,打量著他。
多日未見,他的眼眸又冷了幾分,五官也深刻了幾分。卻還是和過去的樣子,那么像。
“皇后。”
大昌帝的聲音和他的眼睛一樣,一樣的冰冷深邃。若是聲音有實體,那他的聲音一定是塊冰。
林遠岫被這冰冷的聲音凍醒。過去的一切也都瞬間冰封。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見到他都會想起過去的事兒,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兒了。其實也不久,就是兩三年前。但是想起了,比她小時候的記憶還要模糊。
大概就是所說的恍如隔世。
既然過去了,也就不要想了。
林遠岫臉上恢復了清明。她起身,去迎接大昌帝。
紅色的曳地長裙從青玉磚塊上緩緩滑過,林遠岫走到大昌帝面前,毫不避諱的看著他,彎腰行禮。
還沒來得及彎腰,就被大昌帝迎面打倒在青玉地面上。
瓷白的肌膚緊貼在通透的玉面上,有點涼,還有點疼。林遠岫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不會因為這些傷而疼的。心里疼的更厲害,那些傷也就沒什么了。
林遠岫款款起身,仿佛是清晨時刻,她迎著第一縷光線臉上帶著惺忪的睡意和浸在骨子里的高貴,優雅起身等待迎接別人的問安叩拜。
無論何時,她都是驕傲的。無論何時。
就算她的臉上,有著一片深紅的淤青。
大昌帝沉沉的看著她起來。在她再次準備屈身行禮的時候,又打了過去。
林遠岫再次倒在地上。
這一次摔的更慘,胳膊那里被重挫了一下,好像骨頭錯了位。
然而林遠岫臉上不顯半分。平靜起身。行禮。
大昌帝一把握住她的脖子。
林遠岫養尊處優,身體如同所有貴族一般纖細柔弱。被大昌帝掐著脖子的時候就像一朵纖細的蓮花,輕輕一折花梗咔嚓一聲就能斷掉。
然而她一點都不怕。
望著眼前眸色漆黑的大昌帝,林遠岫淡淡一笑。如同遠山云霧,飄渺虛幻。
“天熱氣躁,皇上這么大怒氣對身體不好。”
林遠岫輕聲開口,雖然說話艱難,但字字清晰。
“賤人,不需要你來關心朕。”大昌帝沉沉開口。
林遠岫輕輕的笑:“自然不需要我關心,可是你想被關心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大昌帝果然動了怒,一把將手中的林遠岫丟出。他學過武,林遠岫如同一片樹葉,輕飄飄被他丟在了柱子上。
一抹鮮血從林遠岫嘴角流出,比她身上的紅衣還要鮮艷。林遠岫拿出手帕輕輕擦了擦,看著雪白的帕子上鮮紅的血,嘴角挽出一絲笑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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