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晗身負重傷,靖王哪里還有心情進宮面圣。只派人去永和殿跟太后的隨侍金嬤嬤稟報一聲,金嬤嬤是宮里的老人了,這種事情靖王相信她能處理好。
另一方面,連城也快速地請來了太醫院的張太醫。張太醫雖然年輕,卻是太醫院的翹楚,有他為歐陽晗診治,靖王還是挺放心的。
很久后,張太醫滿頭大汗地出來,疲憊地向靖王歐陽叡磕頭稟報,“啟稟王爺,晗公子外傷并不重,休養一段日子就能好。只是……”
張太醫的猶疑,讓靖王心里產生了一種很不祥的感覺。外傷不重,那就是拐著彎兒在說自己兒子嚴重的是內傷了。
內傷、內傷……內傷源于何時,他豈能忘記?
靖王眼簾低垂著,掩藏著眸底所有的情緒,“張太醫,你先下去吧。”
此刻毫無血色的臉龐再加上過早蒼白的頭發,讓張太醫覺得靖王顯得越發老了,與他的年齡不太符合。
“臣先去給公子熬藥,請王爺寬心。”
張太醫恭恭敬敬地退出聽雨軒,輕輕合上門,一下子,聽雨軒里就只剩下了靖王父子和跪了一地的侍衛。
歐陽叡坐到榻旁,手指輕緩地描摹過歐陽晗的眉毛、眼睛、鼻子……那么像,那么那么地像……
那個人,那個他深愛了一生的女人。
靖王在歐陽晗榻前已經坐了一個多時辰。
楚總管心知此事自己要負全部的責任,看靖王似想一直陪著歐陽晗,遲疑了很久,還是咬牙開口道:“王爺,這都一個多時辰了,您也累了,您先稍稍休息一會兒,晗公子這邊有屬下們照看。”
照看?歐陽叡抬眸看向楚總管。
與歐陽叡眼鋒相觸,一幫侍衛都駭得重重磕頭,楚總管流著冷汗說道:“王爺,是屬下等辦事不力,求王爺責罰。”
侍衛們嚇得不敢說一句話,只知道拼命磕頭。
歐陽叡看著跪了一地的侍衛,幾分疲憊,“你們跪了一個時辰了,都回去休息吧!本王還想陪陪晗兒。”
楚總管臉上的肌肉不自禁地抽動了一下。回去?
眾人也愕然,王爺什么意思?不用辦他們了嗎?
歐陽叡定定地看了他們很久,眸色冰冷地揮了揮手,喝道:“都下去!”
看到歐陽叡的神色,楚總管不敢再出聲,默默退了出去。
所有侍衛都低著頭,迅速退了出去,一會兒工夫,寬敞明亮的聽雨軒就變得空蕩蕩,只剩歐陽晗和他的父王。
內傷,又是內傷,看來段家帶給他的傷害從未消減半毫。
捏在手中的茶杯應聲而碎,滾燙的熱茶從指他的縫間溢過,靖王卻似毫無所覺,只將冷漠的目光定定盯上榻上,回憶著段家對他孩兒的無情與傷害。
歐陽晗恢復知覺時,只覺得五臟如擊碎一般疼,不禁出聲。
靖王忙問:“晗兒,哪里疼?”
歐陽晗緩緩睜開眼睛,恍恍惚惚間,幾疑做夢,“父王?”
靖王怔了下,微笑著說:“是父王!”
歐陽晗奮力睜開眼睛,只覺得額頭非常疼。他最后的知覺是凌依依說的那句“若寒哥,有人來救我們了”,聽完這句話他徹底昏睡過去,至于如何被人給抬回來,怎么回到王府的他一無所知,如今看到老父守在身旁,不覺心底一澀。父王,他終究知道了吧?
隨著靖王的一聲“來人”落下,守候在聽雨軒外的侍女忙進來伺候。
歐陽晗艱難地起身,斜靠在塌上,接過侍女手中的帕子,自己慢慢敷在臉上清醒一下,很是感激地朝著侍女說道:“弄影,你、你先出去吧,我和父王有……有話說。”
弄影聞言退下。
好像意識到歐陽晗接下來要說的話,靖王突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到窗前,扶住窗子默然靜立,好半天方問道:“你要跟為父說些什么?”
歐陽晗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強忍著疼痛問道:“剛剛是哪位太醫來給孩兒把脈的?”
“太醫院張太醫。”靖王說的低沉,歐陽晗聞言緊閉了雙眼,“果然。那張太醫有沒有跟父王提及……”
靖王依舊未回頭,只淡淡說了句,“他說了。”
歐陽晗聽了,艱難地下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含淚道:“父王,孩兒不該對父王有所隱瞞,只是……”
“我知道。”靖王終于收回視線,回過頭來,扶起虛弱地跪在榻旁的歐陽晗,那聲“撲通”恐怕又要消耗他不少的體力,這個傻孩子。
靖王凝視著歐陽晗的眼睛,第一句話就問:“你師尊怎么說?”
歐陽晗低下頭,不知是不忍回答,還是不愿回答。
見他如此神情,靖王便能猜出十之,心瞬間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歐陽晗終于慢慢地轉過了視線,晶亮的眼珠微微一動,“師尊說,心病所致,藥石無力。”
靖王郁憤難捺,用力閉了一下眼睛,“晗兒,父王跟你說說你母親的事情吧?”
歐陽晗立即明白過來,心中也不禁一喜,只是面上依然沉靜,只淺淺微笑了一下。
靖王看他蒼白的臉上露出抹溫和的笑,只恨自己沒有早早地告訴歐陽晗真相。如果他早知道一切,至少受到的傷害會少些。
靖王年輕時的風云往事,歐陽晗小時候也聽先帝只聽說過那么幾件,其間不乏有淋漓豪情的江湖見聞,也有壯懷激烈的沙場故事。這次聽當事人自己回憶過往,更有另一番意味。在靖王往昔的那些歲月里,歐陽晗體會到了父親的快樂自己他談及往事的欣喜。
歐陽晗覺得,故事中那活生生的、情緒鮮明的父親要比現在強百倍。他甚至覺得,現在的自己更像年輕時候的父親,灑脫、不羈,不安于天命。
“晗兒,”靖王撫著歐陽晗的肩,直視著他的眼睛,“為父知道你在心底怨恨過我,你覺得是我沒有保護好你的母親對么?”
歐陽晗點著頭,神情開始有些恍惚。這樣的怨恨不止一次,為什么父親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枉死?為什么他從來不告訴自己真相?為什么他要自己管另一個女人叫了那么多年的母親?為什么……為什么他要讓自己一直替另一個人去愛段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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