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個青衣女子走上前來,放下那個匣子。
“王爺想必也知道羲帝近日行將就木,所以朝中暗潮洶涌。寧嫣不才,愿助九王爺一臂之力。”她打開了匣子,推至他面前。“南武潮州有個刺史,是三王爺的親隨。此人利用權職之便無惡不作、欺男霸女,甚至擅自提高賦稅、橫征暴斂。潮州百姓皆苦不堪言。有人組織百姓們寫了一封萬民書,想要面呈皇上。可是送書的人還沒進帝都的門就被三王爺的人找到亂棍打死。此物便是萬民書!”
蕭凜臉色沉了下來,伸手拿起帶著血跡的一本青色小冊。慢慢地翻開,里面一行行寫滿了字,有的還算工整、有的歪歪扭扭,但是字字戳心。
“貴朝兄弟相爭多年,政治,百姓苦不堪言。九王爺就不覺得需要重視一下?寧嫣雖為一介女流,但也知道百姓大于天。九王爺若是想順暢地登上皇位,不如由此入手?”她言笑晏晏,毫不在意地說著。
“長公主如此相助,倒讓本王誠惶誠恐。”他慢慢地笑了,眼里卻沒有一絲溫度。
“寧嫣可是有條件的,王爺聽過再做決定。第一,立刻退兵,并且把之前侵犯的東和土地還回來。第二,九王爺登基的五年之內,不允許進攻東和。第三,把前月散關守將岑嘉交還。有什么問題王爺但問無妨。”她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樣。
他低眉不語,寧嫣也不催促。“本王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騙本王?”
“寧嫣可以發誓,如有欺騙不得好死。王爺也可隨時卷土重來,畢竟這二十萬大軍都在王爺手里啊。”她笑著說,姿態雍容而優雅。
“長公主手下勢力真不小啊。”他似乎打定了主意,扇子又搖了起來,似笑非笑。
寧嫣捋了捋飄揚的發絲,嘆道:“王爺手下勢力也不小啊,只不過寧嫣幸運,在王爺之前找到了這本萬民書。”
“那我軍屯于小四明山的糧草呢?公主可還奉還?”
“那把火啊……”沉吟了一會,寧嫣委屈道,“不過是把九王爺在徽州城燒的那把火燒還回去了而已,寧嫣可賠不起那些糧草。”
兩人四目相視,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一絲棋逢對手的快感,不由都笑了起來。四野秋風柔柔,天上云卷云舒。
“合作之前,寧嫣想問一句,王爺為什么想得到那至高之位?”
他斜睥她一眼,好笑道:“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豈不人生樂事?我為何要拒絕?”
“我自是不知王爺心中所想,但寧嫣看來富貴名利皆如浮云。登上天下至高之位固然可以千古流芳,但是勢必要忍受一生孤寂。王者之道,歷來是用累累白骨鋪就,且從來不允許有人同行。王爺可做好準備?”她一雙明眸盯著他,暗藏狡黠。
蕭凜暗嘆鼓掌笑道:“姑娘好口才,洞察人心,見微知著,本王自愧不如。不過,沒有長公主本王一樣可以取的皇位?”
寧嫣無所謂笑了笑:“逼宮?造反?名不正則言不順,前朝孝嘉帝一生兢兢業業算是個不錯的皇帝。可是他的皇位便是弒父弒兄而來,至今依然為人詬病。王爺如果不在意百姓的悠悠之口,不在意千百年后史家言官口誅筆伐,那就當今日從未見過寧嫣吧!”她的一番話說得從容不迫,氣定神閑,像是吃定了他最后會松口似的。
蕭凜搖了搖頭,“啪”地一聲收了折扇,飛快地越過茶水貼到她的精致小巧的耳朵前輕聲道:“怎么辦?本王對長公主可越來越有興趣了。”然后如愿以償地看到女子全身僵直,白凈的面龐上染上了紅暈。
寧嫣神情頗為不自然地喝了口茶水,把蕭凜推回了自己的墊子上,臉上還未退下的紅暈使她面容更添綺麗。
她咳了一聲,正色道:“王爺是答應了?”
蕭凜頷首,閑倚亭下,輕搖折扇,破舊涼亭亦不能折損他身上的半點風韻氣度反而更顯華貴。寧嫣暗嘆,在歸嵐山時就聽說南武九王爺蕭凜是一個芝蘭玉樹般的人物果然不假。這個人經歷甚是傳奇,世人贊譽他文可定國武可安邦,在朝在野都有大批的擁護者。
這樣的人風華絕代,同時也太過危險。不得不說,對于東和來說,她更希望登基的是三王爺或是十二王爺。蕭凜若是成功即位,對于東和來說絕對是是不小的威脅。
五年已經是最長的期限,足夠他重整朝綱,翻云覆雨。
可是此時的寧嫣沒想到的是,五年的約定最終卻為了她自己而被打破了。當南武的鐵蹄踏上月散關城墻的時候,她便明白,東和氣數已盡,一切都回不去了。
十二月末,恰恰是最冷的時節。石頭鎮來了一位客人,坐一輛馬車。馬倒是好馬,就是車子破舊了一點。來人看似一個大家小姐,穿著素白的衣裙,柔柔弱弱的。跟著她的青衣丫鬟倒是一臉兇巴巴的模樣。
小姐路途中生了病,不得已才進鎮找大夫。鎮子比較閉塞,常年沒幾個外人過來。一開始誰家都不愿收留,唯有小五娘親給她們端了點熱水和飯菜。
夜間小姐發了熱,小五娘親連忙把她移進了屋里,還遣小五去東頭找劉老頭過來給看看。窮鄉僻壤的地方,大夫醫術一般,連方子都開得沒什么效果,喝了幾天都不見好。
寧嫣皺著眉頭看了看劉老頭開的方子,不住嘆了口氣,找來紙筆自己開了一張,讓青鸞去抓藥。
小五他娘覺得不好意思:“燕姑娘,咱們這小地方沒大夫,劉老頭因為懂點兒草藥,大伙兒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去找他。您還會寫藥方兒啊。”
寧嫣此時化名燕凝,帶著青鸞兩人悄悄地出了月散關,直奔歸嵐山。之前身子一直沒好透徹,誰知半路又復發了,只好在附近村鎮尋個地方暫時落腳。
她聞言一笑:“不過是久病成醫,沒什么稀奇的。”
話音剛落遠遠地,外面傳來青鸞的叫聲:“小五,不準偷吃!”
寧嫣無奈笑道:“我們主仆二人給您添麻煩了。”
小五他娘連連擺手,笑得憨厚:“哪里的話,姑娘家的也吃不了多少米糧。反倒是小五那個臭小子,一天到晚吃,怎么都吃不飽似的。”
小五是這家的獨苗兒,雖是尋常人家爹娘也寶貝得緊。這娃不愛讀書,不愛寫字,偏偏喜歡吃。寧嫣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簡直嚇掉了下巴,眼前的人已經不能用壯實來形容,明明是個球啊。
小五他娘面帶愁容:“都讓我和他爹慣得,這么大年齡也不求上進。”
確實小五已經十四五歲了,宮里那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是否會惱羞成怒,怪她沒有回去。寧嫣撐著頭淡淡地想。
“可有給他請夫子?”
“前幾年有個落第秀才開了一個小私塾,村子里的孩子都去那里讀書。可是小五死活都不肯去,我實在是拿他沒有辦法。”小五他娘抹了抹眼淚。
“既然這樣,小五娘你若是放心的話,可以把他交給我。不出三年的時間,他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模樣!”躺在床上的白衣女子淡淡說,臉上依然是閑散的笑意。可是莫名地讓小五他娘覺得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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