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的時候你儂我儂,恨不能掏心掏肺。他風流倜儻,卓爾不群,又來自高門大戶,家境殷實。他們在紅袖坊相識,他對她一見傾心,便日日捧場,只為與她相知相交。
她從一開始的不為所動,到漸漸地接受了他。浮生茫茫,她已厭倦了漂泊,如若就這樣安定下來,倒也不錯。雖然他的家中已是妻妾成群,可是至少他的心是在自己身上的。然而,他的母親堅決反對他迎娶一個妓女回家,覺得有辱門楣。
那時他對她說,就算前路又再多的阻礙,也絕不會負了她。可笑得是,她竟然相信了。也許是風花雪月的話本子看得多了,變生了許多不該有的妄想。
寧嫣搖頭嘆道:“這世上多是癡心女子負心漢。”
她搖搖頭苦笑道:“那日,我被吊在街口的時候,我竟然在人群中看見了他。呵!真可笑,那個小人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折扇掩面,轉身就走。”
琵琶弦斷,雙手已殘。這世上再無朝音此人,也再無那首余音裊裊《弄輕塵》。
寧嫣說:“你若無處可去,便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
她點頭應允,然后便上了歸嵐山。她徹底改名換姓叫做秦杯月,無人知曉她的來歷與身世。寧嫣治好了她挑斷了的手筋,雖然再也彈不了琵琶。又讓人教她武功,讓她可以成為后來獨當一面德爾歸嵐七使之一。
寧嫣是她的恩人,所以她甘心為她所驅策,做牛做馬,所以她就算死,也絕不能背叛她。
那么當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她會去刺殺皇上?而這一切跟云修又是什么關系?這一切都隨著她的離去而深埋塵土之中,不得而知了。
她揉著眉心,心里只覺大慟。
“云修!”
“公主……皇上跟云大人在里邊議事,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段業苦苦哀求,就差跪倒在地上了。
“這個任何人包括本宮嗎?”白衣宮裝女子冷眼睥他。
段業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畢恭畢敬道:“應當……應當……”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此攔本宮?”寧嫣火冒三丈。
“老奴,不敢攔著公主。請公主進殿。”段業拼命地向旁邊使眼色,小安子立馬閃身飛快跑進了乾元宮正殿。
“公主,公主……皇上跟云大人真的在議事……”
寧嫣冷笑道:“本宮以前還道段公公最是識時務,今日看來,倒是本宮看錯了。”
說話間,已至正殿。
偌大而輝煌的宮殿中,兩人相對而坐,中間擺著一副棋局。一人紫衣翩然,另一人華服貴氣。地上的三足青釉提爐燃著裊裊龍涎香,氤氳了整間大殿。
華服少年目如點漆、唇若涂脂,微笑的模樣如春水凝碧,荷露清霜,眉眼間卻有一絲媚色。遠遠看見白衣女子的身影:“皇姐你來了。”
寧嫣手中的折子盡數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鄭瑜,我之前與你說的話你全部當做耳旁風是不是?我前腳把禮部、吏部、工部交由你直接管轄,你就直接封云修做中書令。我若把東和交給了你,是不是你直接就讓他做皇帝了?”
殿內一時靜默無言,鄭瑜臉色慘白,唯有那道紫色身影依然悠然自得得下著棋。
“皇姐,瑜兒覺得云先生學問很深又見多識廣,若能為我朝所用是再好不過了。”
“你任免誰我都不管,除了他……你現在就撤回這道命令!”她抬手指向安坐著的紫衣人,臉色鐵青。
鄭瑜站了起來:“皇姐,其他事情朕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不行。”
“你是一定要為了他與我翻臉?”
“皇姐,朕知道你對云先生有偏見……”
寧嫣突然笑了一聲,轉頭對云修說道:“云大人這戲看得可還滿意?”
云修紫眸盛滿挑釁的笑意,鼓掌道:“自然是滿意的,微臣竟然不知道公主殿下對微臣的偏見這么深。”
“偏見?誰知道呢?良藥也有可能成為毒藥,焉知傷人一千不會自損八百呢?”
“微臣能贏兩百已經心滿意足了。”他笑得人畜無害。
“也是,知足才能常樂。”她的一張臉冷到了極點。緊接著一甩長袖,轉身離開。清冷的聲音遠遠傳來:“鄭瑜,你……好自為之。”
不是不生氣,不是無動于衷。可是,力不從心的感覺越來越甚。她從未想過掌控誰,想過要取而代之。所以盡管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語,她依然可以充耳不聞。但是如果連鄭瑜都已經不再相信她,那么還有堅持下去的必要嗎?
一陣陣地煩悶涌上心頭。
此時,夜色已深,小安子提著燈籠在前引著路。
寧嫣疾步向宮門口走去,青鸞在那里等著她。而身后,巍峨的東和王宮隱沒在蒼茫的黑暗中,有如一頭巨大的怪獸,收起了它的鋒齒利爪。
穿梭過御花園時,身后一陣冷風吹過,她倏地停了下來。
小安子回頭問:“公主,怎么了?”
她環顧一下四周,輕聲道:“無妨,走吧。”
剛走幾步,只覺得身后一股大力襲來,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將她往身后假山拖拽過去。她先是驚恐,然而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微臣覺得,有些事還是要單獨和公主聊聊,不知公主覺得如何?”那人湊得極近,吐氣如蘭。整個身子幾乎覆在她的身上,把她牢牢壓制在假山和雙臂之間。
“云修!你放手!”她低聲冷喝道,絲絲縷縷的香氣從他身上襲來,卻讓她漸漸地有些目眩神迷。
“乖……睡一覺吧。”他柔聲說著,嘴角一抹邪魅至極的微笑。
她搖搖頭,卻只覺得越來越昏沉:“云修你……這香……”話未說完,就昏迷了過去,倒在了云修肩上。
那人紫眸微瞇,攬住了她的肩,輕松地將她抱在身前。然后一個縱躍跳到了假山之上。
“人在那兒……”幾道身影從黑暗中狂奔而來。
云修冷笑一聲:“一群蠢貨。”說罷抱著寧嫣,幾個縱躍,消失在了黑暗中。
帝都靠近朱雀大街的一處院落內,一白袍男子坐于燈下靜靜地看著書,燈影明滅晃動。忽然,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人立于門外正向陸離稟報著什么,陸離一臉的凝重,轉頭向這邊望了一下。然后匆忙走了過來。
“山主,出事了!”
“何事?”
“令主被云修帶走了,暗衛的人根本跟不上。”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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