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兒是粗使小丫鬟,沒有資格進主子的屋子,蔻兒喊她進來之前,她可從未踏進過南卿希的屋子,更別說是內室了。
可當她從堂屋經過時,面上不但未曾露出一絲艷羨之色反倒凝上了一層青霜似的,待她進了內室看見南卿希憔悴的面容后,謹慎地問了句,“姑娘如今還用著人參嗎?”
南卿希見她說的鄭重,知有蹊蹺,神色一凜,道:“除了今日的,都一日不缺的用著呢,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本來紅箋是因知曉芊兒素來懂得人參,方才招她進來的。
芊兒嘆著氣,半晌方才說道:“方才我進來時,聞到了堂屋里的香味似有不對之處,好像是香料之中混著很重分量的藜蘆,不過興許是我聞錯了。”
南卿希聽說,一怔,仔細端詳了芊兒許久,喃喃問道:“綠蘿,這些日子是誰點的香?”
綠蘿略思索了片刻,說道:“我們屋里幾個專管香料的姊妹都留在了霂州,我又是個對香料一竅不通的,姑娘屋子里的香素日便是交由碧玉親自管著的。”
蔻兒又道:“這些日子碧玉姐姐感了風寒,一直病著,便將香料按分量交給了點香的小丫鬟們,也免得她們每日來回去取的麻煩。”
紅箋面帶著愧疚,忙道:“是我疏忽了,如今在咱們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媽媽婆子都是霓州這里的,并不是咱們從霂州帶來的。”
蔻兒壓低了聲音忙說道:“姑娘才回霓州,咱們府里又新添了許多丫鬟媽媽,就連我,到如今也沒認得幾個,況前些日子又是上元節,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多事雜,綠蘿和紅箋幾個上等兒的又都不在屋里,力不從心也是有的。”
南卿希只覺得頭疼,一想起人參和藜蘆又是一身冷汗,便撫額道:“芊兒,別的你不用管,你且告訴我,你緣何識得香料的?”
芊兒便道:“我被賣進府之前,家里原是做香料生意的,我從小便活在香料堆里,雖說有些罕見香料也不一定能識得明白,但是余的倒還是能辨得一二的。”
綠蘿這才如夢初醒般地忙道:“姑娘,我方才回來時,因覺得堂屋里的香味奇怪,只道是小丫鬟們疏懶拿錯香點了,讓小丫鬟重新換過了,只怕如此一來倒是打草驚蛇了。”
芊兒抬眼看了綠蘿一眼,肯定地又道:“不,我敢肯定換上的香里也含有藜蘆,只不過分量稍輕了些罷了,但是堂屋內的氣味恐怕是因原先那個香點的長了,以至于久久不散。”
綠蘿聽了此話便看了看南卿希,南卿希沖她微微點頭示意,綠蘿就帶著芊兒一同出去了。
不一會兒,那點香的小丫鬟就忐忑地攥著衣襟進來了,綠蘿、蔻兒、芊兒三人就守到了門口,院里所有人一概不許進屋。
那小丫鬟見南卿希正厲色正言地坐在西次間的床上,就屏氣凜容地跪倒在南卿希跟前,南卿希見她畏畏縮縮的模樣,不免長嘆了一聲,開口問道:“香是你點的?”
那小丫鬟茫然不知,只應了,“是我每日時刻盯著,不敢等香滅了就續上的。”
南卿希聽了就冷笑了一聲,又問道:“那香素日里都是誰取了給你的?”那小丫鬟沉默了會兒,有些膽怯,似是嘀咕地小聲說道:“每日都是碧玉姐姐親自拿了送我,這些日子碧玉姐姐身上不好,歇在屋子里養病之前就將一連幾日的香料都交給了我,我也只是按著每日的量點著,不敢有絲毫增減。”
南卿希臉色微緩,接著問道:“這么說你屋子里還有剩下的香料?”
那小丫鬟如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道:“因是姑娘用的香,不敢怠慢,都好生生的擱在柜子里鎖著,生怕有個萬一。”
紅箋就替南卿希喊了綠蘿進來,自出去守門,綠蘿便向那小丫鬟要了鑰匙親自去取那剩下的香料來。沒兩盞茶的工夫,綠蘿就就又折了回來,兩手空空的,神色也不大好,只回了句,“柜子里什么也沒有。”
那小丫鬟被嚇得哭了起來,忙說:“怎么會沒有,因柜子里放著姑娘的藥材,鑰匙便只我一個人拿著,怎么可能什么也沒有!”
眼見著南卿希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綠蘿也不容她多說就要拉著出去,小丫鬟突然一個激靈,拽住了綠蘿的衣角,泣道:“姐姐別把我送去教引嬤嬤那里,求姐姐了。”
綠蘿神色一凜,低聲喝道:“不中用的東西!”
也不知怎地,南卿希突然大聲不停地咳嗽了起來,綠蘿忙讓蔻兒進來遞了痰盂,卻偶然間看到南卿希咳在痰盂里的一大口血,唬得綠蘿無聲無響地哭了起來,也不管那小丫鬟了。
慌亂中紅箋也不知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她緊緊地拽住了小丫鬟的手,聲音冷得讓人打顫,她將臉低下去貼到那小丫鬟的耳側,“今日姑娘因你嘔了血,你若說了出去,就是姑娘無意罰你,老太太那里你也是過不了關的,你且懸著心吧!”
那小丫鬟抬眼瞧著南卿希嘴角那一絲鮮紅的血跡,臉色蒼白得近乎如紙,也怔怔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已被紅箋喊來的婆子帶了下去。
蔻兒便端了新茶上來服侍南卿希喝了,因問:“姑娘,方才我差芊兒去了碧玉姐姐的屋子瞧了,芊兒回來稟說碧玉姐姐不在屋子里頭,她正病著,天這樣晚也不知去了哪兒?看那小丫鬟的樣子似是對香料丟失的事兒渾然不知。姑娘,咱們該如何是好啊?”
南卿希聽了此話急怒交集,剛順了的氣息又變得紊亂不堪,正欲開口說話卻“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濺到猩紅的洋毯上,綠蘿、紅箋、蔻兒三人都大驚不已,趕到近前,蔻兒更是立刻就跪倒在她跟前,口里直稱著錯。
南卿希氣喘吁吁的似乎就要脫氣了一樣,嚇得三人臉色蒼白,紅箋率先鎮定下來喊了幾個穩妥的媽媽進屋來。
媽媽們一陣忙亂又是喂藥又是收拾了洋毯換上,南卿希那原本點漆般閃亮的眸子就變得黯淡無光了起來,紅箋扶著她進了內室,伺候著她躺到了填漆床上歇了,鼻子里就聞到了她身上散發著幾絲若有似無的藥香味。
紅箋一想起這些日子的事情,就心如刀絞,見南卿希淚盈于睫的模樣,知她也心力交瘁,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的病痛纏身,望向她的眼睛里也就帶了幾分格外的哀傷和憐惜,紅箋不由長嘆一聲,伸出手來替南卿希整理了一下她散落鬢角的發絲。
南卿希苦笑著,眼中已噙滿了淚水,輕聲說道:“紅箋,此事只怕與碧玉有關。”
紅箋聽她的聲音里傷感中透著些許失望,垂下了眼瞼,只覺得自己的鬢角似乎有汗,訥訥地說道:“碧玉嗎?”
綠蘿鎮定下來后,也覺得此事與碧玉有關,于是火急火燎地帶著蔻兒親自去了碧玉的屋子,待她回來時,便吩咐蔻兒和芊兒守在門口,自己則帶著一張蒼白的面孔進了內室。
“姑娘,碧玉沒了!”綠蘿急匆匆地脫口而出道,話音未落,外面就傳來了蔻兒通報的聲音,“殷奶奶,這都已經落鑰了,您老人家怎么來了?”
因為蔻兒的通報聲很大,讓紅箋、南卿希忽略了方才綠蘿脫口而出的話。
紅箋和綠蘿只覺這個殷嬤嬤來得突然,但南卿希知道祖母的心腹殷嬤嬤深夜前來,必然不會有什么好事,她心早已冷了,淡淡地喊道:“請媽媽進屋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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