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兒翌日出宮時,有人已在宮門外“恭候多時”。
居然是馬文升。
他開口就問:“驄兒他真的被抓了?”
這個問句把李慕兒的思緒從渾濁狀態沉淀下來,無論她愿不愿意看見他,無論她對他的感覺有多復雜,但是他兒子馬驄,卻是李慕兒怎么都舍不得放棄的朋友。
如果從馬驄的事情來看,李慕兒對馬文升更多的是愧疚。
她深吸口氣,盡量讓面部不那么僵硬,再輕聲應道:“嗯。”不知該稱呼他什么才好,唯有喚了聲,“馬大人,下官此行就是為了去救他。你放心,我一定拼盡全力……”
“既然要救他,為什么還要浪費時間回宮來?”馬文升驀地打斷她的話,顯然對她表示不滿。
李慕兒也想回答:本來準備入宮照對方說得那樣做——至少也要奪回太子。可臨了終究退縮了,只好再回南京,另尋他法。但這個理由怎么說得出口?李慕兒不再做什么辯解,調開馬頭,準備日后用實際行動證明。
馬文升見她要走,忽地伸手攔住了她,道:“本官隨你一起去。”
李慕兒愣了愣,轉頭看他。
他似乎比印象中年邁了不少,眼角的皺紋再也藏不住,可在一身干練武裝的襯托下,竟也顯出一種不言而喻的身份。
馬驄曾告訴過她,他爹驍勇善戰,馳騁疆場多年幾乎沒有敗過,想來也只有這樣的沙場英雄,才會給李慕兒不怒自威的壓迫吧。
跟他同路,李慕兒還真有些壓力。
就在她躊躇不安時,又一個馬蹄聲從身后傳來,李慕兒忙回頭去看,果然來了個救星!
颯颯威武的錦衣衛飛魚服在身,正是牟斌。
李慕兒如蒙大赦,拱手對馬文升道:“馬大人朝事要緊,下官與牟大人必定不負眾望,請大人放心!”
牟斌也在一旁搭腔,馬文升卻執意不肯,一馬當先兀自往前去了。
李慕兒與牟斌對視了一眼,后者聳聳肩,道:“瑩中你可能不知道,別看馬大人平時不茍言笑的,對于驄,他可是寶貝得緊呢!”
說完一夾馬腹,就去追馬文升了。
李慕兒怎么會不知道呢?雖然他總是對馬驄板著一張臉,可明明是個說一是一,將國事凌駕于天的忠臣,卻為了馬驄卻不惜違抗圣命、放過李家一條性命,足以見得馬驄對他有多重要。
而馬驄卻為了她……
李慕兒想到這里,更覺愧疚,回頭望了眼宮門,便往城中駕馬而去。
再次見到風入松時,他正在街口與幾個小兒玩鬧,像極了在陽谷救災時的模樣。孩子們口中念念有詞,大概是在背誦著什么童謠。而風入松笑意明朗,頗有些“絕跡塵宇遠憂煩”的姿態。
李慕兒一時倒不知該不該去打擾他了。
好在風入松眼尖發現了她,及時化解了她的尷尬。他款步走至李慕兒身邊,道:“小姐,我們要去哪里?”
聽這話,他絲毫不對李慕兒的到來感到意外。其實李慕兒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回去救馬驄,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來找他。
也許是因為直覺他似乎了解許多內情。也許,就只是尋求個心理寄托吧?
李慕兒忙答:“還要勞煩道長再與我跑一趟留都。”
風入松點點頭,“小姐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又是這樣放低自己身份的話,聽得李慕兒著實不解。待到兩人并肩出發,她終于忍不住問道:“道長,我雖是李家的人,但我爹已經仙去,李家與西河派再無瓜葛。道長為何還對我言聽計從呢?”
風入松笑笑,道:“西河派雖為道家門派,倒也懂得江湖道義。你是前掌門的女兒,當然是我派應當竭力維護之人咯!”
“那為什么你始終不肯告訴我那人的身份?還有許多事,你似乎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
“小姐,”風入松云淡風輕,“我說過了,我只是負責保護你。西河派許多事情,我現在都還不能告訴你。”
西河派啊西河派……李慕兒垂眸思忖了片刻,又道:“你當時在山洞里曾經說過,集齊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塊令牌,才可以命令你。我現在想起來,那年密函中所說的李家有辦法控制江湖上某股勢力,指的便是這四塊令牌吧?”
風入松似笑非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李慕兒有了些眉目,繼續自言自語:“可是,這四塊令牌我一塊都沒有,爹并沒有將它們留給我。墨恩說他在找我,不如說是在找這四塊令牌。他找到了幾塊?還有剩下的,又在誰那里?”
說到最后,李慕兒直直盯著風入松,意圖已很明顯,必須由他做出解答。
其實她分析得很有道理,風入松承認,這個時候還能保持著冷靜的頭腦做出這樣理智的推斷,李慕兒又讓他刮目了幾分。
可惜這答案,風入松如果知道,就不必受墨恩他們要挾了。
他搖搖頭,李慕兒一陣失落。但她隨即又抬起腦袋,往后推論:“那么如今看來,一,他們很有可能就是害死李家的真正兇手。”李慕兒說這話的時候偷偷瞄了幾眼風入松。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有可能是遞密函的人,風入松為了掌門之位亦有嫌疑。可李慕兒隨即把他排除在外,原來很簡單,瞧他這脫塵的個性,恐怕這個掌門之位也是被硬塞進手里的。
“二,他們要掌控西河派,意欲何為?”
這話說到了重點,就連風入松都暗暗皺了皺眉頭。西河派創派多年,從不曾參與政權斗爭。可李孜省的加入,無疑擾亂了門派的安定。他本來并不想攪入其間,現在卻為了西河派上下的安危,不得不站在漩渦中心,小心行事。
尤其是找到李慕兒之后。
他們意欲何為,風入松并不能保證全然了解,但從這個問題,他不禁聯想到李慕兒居然這么快就出了宮,這才讓他十分震驚。
思前想后,他終開口:“小姐,你本應該呆在宮中,運籌帷幄。畢竟你現在的身份……”
可是當朝太子的生母……
李慕兒身子往后一縮,顯然是逃避的姿勢。沒有再說什么,她就往前而去。
這下風入松愈加肯定,她把這個事實隱瞞了下來。他盯著她僵直的背影,心下感慨,要有多堅強的內心,才能不受權利蠱惑,放棄那本該屬于她的“母憑子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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