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城不比在門派,幾人只是到了蒼桐派據地的一處院落推杯換盞,說的也大多都是這次道魔之戰的事。
穆長寧沒有切身體驗經歷過,至此也僅僅就是接觸到一個殘局,而這些昔日的同門好友,如今各個眉宇凝重,身上也多少沾了一些煞氣。
慕菲菲喝了一口酒,輕聲嘆息:“現在總算好些了,最嚴重的時候,道魔雙方廝殺的戰場尸橫遍野,天魔宮甚至頒布了一則昭令,殺一個道修,就能獲得相應的靈石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時間魔修群情鼎沸,我們往往都要連續幾天幾夜的廝殺打拼,不敢停歇,現在大家都能安好無損,已經是件幸事了。”
魔宮的,道門的,甚至是同伴的,各色尸體堆積成山,鮮血匯成長河,那些場面,光是如今回想起來,都覺得心有余悸。
就算慕菲菲素來沒心沒肺,不把什么東西放在心上,可經歷過這些,見多了戰場上的殘酷和生死離別,心底終究還是感慨良多,原先神采飛揚無憂無慮,到如今也多了幾絲沉穩積淀,可以看出來她心境提升了不少。
果然人經事了就會學著懂事長大,說到底誰也不能替誰去成長。
方青城微微搖頭,“不過戰場雖然殘酷血腥,我們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天魔宮蓄意已久,道門也同氣連枝,這兩年大家水里來火里去,一遍遍突破極限,倒是對自身進行了全方位的磨練,至少實力強盛不少,而且原先預計的瓶頸,都提前堪破了。”
慕菲菲仰起臉連連點頭。
看著這方默契十足,楚寒楓便只顧低著頭悶聲喝酒。
這兩年收獲確實算大,按理也該知足慶幸了,可這世上,到底沒有比較就沒有高低優劣,若說許玄度陶遠便罷了,他們二人起步本來就早,可今日再見穆長寧,才現,有些差距,根本就是難以填補的。
這樣的晉升度,也無怪乎有人能生出心魔來了楚寒楓目光極為隱晦幽暗地打量了她一番,頗有些自嘲地笑笑。
揭過這個嚴肅的話題后,穆長寧望向一邊悠哉悠哉喝著酒的付文軒。要說他的變化倒也還挺大,眉宇間雖還是那股玩世不恭的散漫,卻也多了幾分殺伐果斷之氣。
感覺到穆長寧的視線,付文軒眼睛微亮,轉過頭來便是咧嘴一笑,“是不是看本少太帥了,一時移不開眼?”
“”得,還是一個德行!
穆長寧抽抽嘴角,“我只是好奇,你怎么還留在中土,還在宜城蒼桐派的駐地里?”
付文軒自蘇訥言化神大典的時候就來中土游歷,算一算過去也有五六年過去了。
他聞言不由捂了捂胸口做西子捧心狀,神情好不委屈,“這才剛見面,就想著趕我走呢?我這得多不招待見啊?”
穆長寧哭笑不得:“別貧了,說認真的呢!”
付文軒收了玩笑,道:“師父都已經閉關準備化神了,我就想著四處多轉轉,結果沒兩年道魔之戰就開始了,無論是為了磨礪自身或者是為了維護道門榮譽,本少怎么也得義不容辭披甲上陣不是?”
“然后你就留下來支持道門了?”
付文軒理所當然地點頭,“本少可是在中土大放異彩了一把呢,你現在出去問問,我付十三少的名聲,那叫一個響亮!”
陶遠走上前來,聽聞這話倒是贊同地點點頭,“付兄的陣法造詣相當出色,有數次劫殺魔修,都是全靠付兄主力,幫了大忙。”
付文軒得意挑眉,穆長寧倒沒什么可意外的,別說他本身實力出色,就論他的心智手段,又有幾個是他對手?想不在中土揚名立萬都不行了。
陶遠深深地望了望穆長寧,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終究沒有吐口,淡淡一笑后,只是舉著酒杯默默在一邊坐下。
“那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突然想到:“你也要去羅剎洞?”
“這么有趣的地方,不進去轉轉豈不可惜?”付文軒展顏笑道:“這次道方的一百個名額,除卻各門派中十名精英弟子外,還有散修聯盟和在爭斗中做出巨大貢獻的,不巧,本少剛剛好占了一個。”
他伸手拍了拍穆長寧的腦袋,“再說了,我怎么也算你半個自家人吧,順便在這蹭吃蹭喝咯!”
穆長寧拍開他的手,付文軒輕笑道:“你呢,這幾年都跑哪去了,道魔雙方的動靜搞這么大,你居然還不知道?”
“進了一個特殊之地”
她沒有多說,付文軒也沒在意,不再多問。
幾人暢談一番后,穆長寧便去了臨時安排的房間,直接閉關鞏固修為。自然,在這個地方,根本沒有那么悠閑愜意,離羅剎洞之行還有三月,她也僅僅是閉關了兩個月而已。
期間望穿倒是將阿柯留下的那份上古陣法翻譯好了,穆長寧略看了看,心中不由掀起驚濤駭浪。
這上面所記載的東西,已經不能只用“難得”二字來形容了,且不論它們有多么復雜難懂,這些可都是上古遺陣!其間有無數在現今的修真界早已銷聲匿跡的大陣,是多少陣法大師一生都夢寐以求的東西,而且,這上面竟有時空陣法的相關記載!
時間陣法或空間陣法,那都是現如今最接近遠古奧義的東西,雖說從遠古之后,祖祖輩輩多少代耗費萬千心血研究,未得其門而入,但也算開創了一個小型流派,運用于諸多法寶器物上面,比如她在石板洞府中得來的空間畫卷,再比如曾經在拍賣會上見過的時間藥園。
當然了,這種有關時空陣法的小型流派,都是一脈相傳,到如今,可以說整個修真界中懂得這一方面的屈指可數。阿柯多么驚才絕艷的一個人,本已經摸到了一點關竅,正準備潛心研究,卻至此意外被困混沌之地,不得不寫下“抱憾”二字。
最后的最后,是阿柯留下的一些雜記,不過寥寥兩頁篇幅,只將她生前事大致交代一番。
阿柯全名洛南柯,是三重天四大家族洛家的嫡系子孫,十七歲筑基,五十八歲結丹,尤其擅長符陣兩道,天賦異稟,是千百年一見的奇才。
但某一天,三重天生大戰,界面不穩,打開了多處時空氣旋,將她和一眾仆人卷到了這處混沌之地,重傷許久方才痊愈,而后的數百年都離開無望,洛南柯便創造出了不死人,締造出一個不死王國。
別人的選擇決定,她無從評價,洛南柯走到這一步,全因不甘執念太深。
在她最后留下的這點意識里,她只說此生遺憾太多,最恨是命運不公,其次是無法回歸家園,最后是一生所習無人傳承到頭來灰飛煙滅,于她而言也是一種解脫,便將這些東西留給了她跟黎梟。
洛南柯還委婉地表示,雖已過了萬載,外界早不知起了多少變化,但他們若有機會去到三重天,還請幫她問候一下她的族人,代她重新看看三重天的風光。
洛南柯大約也沒想到,混沌之地的萬年,在外界更是滄海桑田,不說如今還找不找得到她的族人,便是這三重天,穆長寧也從沒聽聞過。
“望穿,三重天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嗎?”望穿生存在遠古上古,也許他便聽過這處。
望穿呆愣愣地毫無反應,腦中似有無數記憶片段紛至沓來,偏偏歸結不到一處。穆長寧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如夢初醒一般。
“啊?什么事?”他的臉色不大好看,帶著點微微的蒼白。
穆長寧皺皺眉,“你這是怎么了?”
望穿神色間竟多了幾絲疲憊。
“自從吸收了混沌之氣,我的身體儲蓄能量多了許多,明明想起很多很多事,可這時候一點都拼湊不到一塊兒。”他一張小臉都皺在了一起,顯得極為苦惱,“三重天,三重天,明明在哪里聽過的”
“別急,只要收回你的那些身體碎片,慢慢總會想起來的。”穆長寧拍拍他的腦袋,“對了,吸收過混沌之氣,你現在的感應應該強很多了吧,有沒有什么消息?”
他點點頭,“來自西部的召喚,原本還只是一點隱約的吸引,現在卻越來越強烈了。”
西部“是魔域?”
“準確的說,是你即將去的那個遺府。”
“羅剎洞!”
望穿點點頭,“原先它在地底,隔著許多層天然屏障,感應就弱了,但如今它浮出地面,我能肯定就是它沒錯。”
羅剎洞的出現莫名其妙,里面有什么誰也不知道,未知的東西總是充滿危險,但也很可能會是大機緣。
某種意義上,這是一場賭博,賭贏了滿載而歸,賭輸了全軍覆沒,但這世上,總要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修士修行,何嘗不是在搶在斗?
搶資源搶法寶,與人斗與天斗!
這次道魔雙方總共出了兩百名弟子,各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除卻實力出色有自保之力外,也是有搶奪資源的目的。她是不知道羅剎洞中存在的神石碎片都是什么,但要在兩百人中將那碎片帶出來,可想而知難度定然不小。
但是這么個大好機會放在眼前,錯過才是傻子了!
穆長寧出了房門,門口留了幾道傳訊符,她一一看過,現還有凌玄英跟凌清溏來的問候。
身為訥言真尊的弟子本就備受關注,消失了五年的人突然出現,昨日她進城的動靜也不加之七大宗門齊聚此地,凌玄英凌清溏有所耳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凌玄英已經知道了她是凌清揚,穆長寧也欣然接受,無論他跟她有沒有這層關系,總之對方是個值得結交的朋友,而至于他有沒有跟誰說起,她其實也無所謂,不過她總有種篤定的直覺,凌玄英不會跟誰提這件事,哪怕凌清溏,他也不會說。
想了想給兩人回了幾句話,穆長寧去了金銘真人那處領取巡衛任務。
道魔雙方就算暫時休戰,也只是沒有那種大規模的戰斗,一些底下的小動作還是不斷的,尤其越到約定的日子越容易出現變故,因而留在宜城中的無論普通弟子或是精英弟子,都要輪流去巡衛,她之前錯過了道魔之戰的主場,這時候便多少盡點力。
金銘真人笑瞇瞇道:“正好,今兒有一組巡衛隊,在城北百里處巡衛。”
穆長寧領了任務后便留下幾壇子蜜酒:“記得金銘師叔喜好這口,恰好我這還留了幾壇。”
“誒,還是你這丫頭懂事!”金銘真人抱過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穆長寧淡淡一笑,當初金銘真人送她的那一盒子種子,養到現在可幫了她不小的忙,而且那兩株最珍貴的嗜血妖藤,還是她連番進階的關鍵,現在偶爾拿些東西孝敬一下也是應該的。
穆長寧直接去了執事殿,找到了她所在的那一支編制小隊。
“穆道友!”
極輕柔的一聲呼喚,穆長寧回過頭,便見一個筑基中期的俏麗女修正笑盈盈地望向她,穆長寧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再見她身上穿著天機門的服飾,突然回過神來,“溫道友?”
這女修就是蘇訥言化神大典時,和凌玄英凌清溏一道的那位純陰之體,溫嵐。
“沒想到穆道友還記得我。”溫嵐淺笑著點點頭,見到她的修為時微微一怔,恭喜道:“穆道友已經筑基后期了,可喜可賀。”
“多謝。兩人只是點頭之交,對方的師父也是元后修士,各有各自的驕傲,只需維持基本禮貌便可。
溫嵐與她一樣被編到了一個巡衛小隊,一隊十二人,在城外百里范圍內巡查有沒有可疑點,謹防魔修耍陰招。
穆長寧放開神識在范圍內探尋,不僅僅是地表范圍,還包括了地底十里,神識一寸寸碾過,穆長寧眉心忽的一蹙。
地下多石塊,這本是正常之事,可石塊中隱隱還有靈氣魔氣的波動,這就不對勁了,而且這種石塊還不在少數,有的就在表層,有的深埋地底。
見十里之外有個男修毫無所查地走動,而一顆這樣的石塊就在他幾步開外,穆長寧頓時一驚,大聲喊道:“停下!別動!”
男修愣了愣,皺皺眉滿是不理解,隨后一腳踩下。
“轟”
一聲爆炸聲響起,涌出濃濃的黑霧,而那個男修,直接被這石塊狀的地雷炸成了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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