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有人告知隊伍就要上路了。

蕎醫婆收了淚，哽噎一聲，“公主能否請他們再稍微停留一刻，讓老奴把話說完。”

蕎醫婆知道，過了前面的那道坡就出了東呂國境了。

天嬌點點頭，撩開車窗紗簾和外面的人知會了一聲。抬眼望見不遠處，抱著雙臂靠在樹上的慕容沖。他好像有第六感一般，對上了她的目光，嘴角浮起一抹輕笑。天嬌白了他一眼，趕緊放下窗紗。

“醫婆您繼續說，后來怎樣了，別著急。”

蕎醫婆被天嬌一句尊稱感動了，眼角汪著的水再也抑制不住落了下來。

攬月想伸手去幫她擦拭，又覺多余。宮里會演戲搏同情的人多了，誰知道眼前的老太婆是不是也演這么一出呢！她撇了撇嘴將頭歪向一邊，笑盈盈地望著天嬌，看她能給老太婆什么好處。

“別哭別哭，我最佩服會醫術的人了。”天嬌有點不知所措，她可不太會安慰人。

“老奴擔不起公主的佩服，老奴有罪！老奴該死！老奴死也要死在東呂這片生養的地方。”蕎醫婆抹了把臉。下定很大決心似的，不顧眼前兩個人的驚詫，又開始敘述那段塵封的往事。

那日辰時還晴空朗朗，到了午時，突然起了狂風，天上的云黑壓壓的讓人透不過氣來。沈麗妃一直咬著牙不敢叫出聲來，蕭王后就住在她隔壁，她不敢驚動了王后的胎氣。

天空中突然一道閃電，接著一聲炸雷，暴雨傾刻間倒了下來。沈麗妃借著嘩嘩雨聲大叫了一聲，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孩子終于落地了。

蕎醫婆才把孩子洗洗干凈，蕭王后身邊的宮人就來傳她過去，蕭王后胎動了。

蕎醫婆有點緊張，她雖在宮中專事嬪妃婦人之癥，可蕭王后的胎她沒有一點資料，臨行前才通知她，她想去請教太醫令都沒機會。

蕭王后的屋里要比沈麗妃的屋子大兩倍，用的宮人卻不多，除了門口守值的兩個宮人，就只有剛才傳喚她來的宮女和床邊的一個宮人了。

蕭王后見她進來，抬了抬眼皮，雪白的臉上抽搐一下，仿似無比辛苦的模樣。

“蕎醫婆麻煩你麻利點，王后肚子痛，小太子怕是就要出生了。”床邊的宮人有點仗勢欺人，竟然沒給蕎醫婆讓個座。

蕎醫婆認得，她是蕭王后的親外甥女，才入宮兩個多月，直接就讓做掌事宮女了。

“燕兒，別嚇著了醫婆。”蕭王后才開口就哎喲一聲痛得叫了起來。

“王后身子精貴，受不得這苦。你快點，小太子落地我就要趕緊回去稟大王，大王知道了肯定歡喜。”

燕兒斜睨著蕎醫婆，看得蕎醫婆心里直發慌。她伸手要去揭蕭王后身上蓋的錦被，燕兒卻出手攔住了她。

“醫婆先慢著動手，王后如今有早產跡像，一會也有可能難產，若是醫婆醫術不精，出了什么差錯，那就得請你的家人到宮里走一趟了……”燕兒翻著白眼。

蕎醫婆縮了手，燕兒的話讓她悟出點什么。前陣子她的家人來報喜，說是她在宮里深得主子恩寵，特別封了一片濱洲鬧市的大宅給他們住。她當時還奇怪，若是宮里封賞的，為什么她一點也不知道消息。

原來那片大宅是為了今天這一刻的功勞！

蕎醫婆望著隱在帳子后哎喲哎喲叫著的蕭王后。

“王后想讓老奴怎么做？”

蕎醫婆話一出口，蕭王后的叫聲便停了。她探了探身子朝燕兒示意一下，燕兒會意地點點頭。

“瞧醫婆說的什么話！王后想讓你怎么做？王后只想小太子順順利利地生下來，咱們好高高興興地回都城去。”

燕兒見蕎醫婆靜靜地聽著，知道她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掩飾，“醫婆去跟外面的宮人說，王后難產，讓她們趕緊聚到一起為王后祈福。對了，麗妃娘娘也得去，這樣老天才能感知大家的誠意，才能保佑小太子平平安安降生。”

蕎醫婆還弄不清蕭王后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是可以肯定燕兒特意提到沈麗妃，一定是要借此在沈麗妃面前擺擺威風。

“可是麗妃娘娘剛才生產，受不得風雨寒氣，還請……”

“蕎醫婆是不是老糊涂了？麗妃娘娘什么時候生產了？她早上不過是吃壞了東西腹痛而已。醫婆建議她泡在熱水里溫腹保胎，可她疏忽大意，小產了……”

蕎醫婆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明明知道燕兒在胡說八道，卻不能點破。難怪剛才在沈麗妃的屋里只有兩個燒開水的宮人進來過一回，便再沒可使喚的人……

蕎醫婆不想昧著良心說瞎話，若是照燕兒說的，那沈麗妃的孩子怎么辦？

她雖知道蕭王后和大王最寵愛的沈麗妃面和心不和，卻沒想過蕭王后會如此狠毒，打算讓沈麗妃生子等于失子。難道是要殺了沈麗妃的孩子？

蕎醫婆身子有些瑟瑟，抬頭再看蕭王后的目光充滿了戒備。

蕭王后當然看出了她的心思，“聽說下個月初五就是你祖母的壽辰了，我特意讓人備了厚禮準備送去。只是不知你祖母喜歡什么東西，他們備的禮你祖母鐘不鐘意。我還從沒給宮外的人送過禮呢！”

蕎醫婆頓時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祖母是引導和支持她學醫的人，她才能做她喜歡的這份事。這份恩情換她的命都值。既然蕭王后盯上了她祖母，那蕭王后讓她做什么，她都得做。

“小民沒有見識，王后不必厚禮相待。王后的心意奴婢和家人都心領了。奴婢甘愿為王后效犬馬之勞。”蕎醫婆如梗在喉，說得有些艱難。

蕭王后嬌笑一聲，朝燕兒努努嘴。

燕兒俯在蕎醫婆的耳邊絮叨起來，蕎醫婆驚得捂著心口……

攬月一把抓住蕎醫婆的衣袖，“你是說如今的大王就是沈麗妃當年生的孩子？蕭王后一直假裝有孕，早就窺覷麗妃的孩子？”

蕎醫婆沉聲不語，卻用沉默表示默認。她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不想再重復說一次。

“沈麗妃的遺體被蕭王后封在了玉石臺里？”攬月驚恐得臉都綠了。“落仙臺的宮人都是你毒啞的？”攬月說完意識到眼前老太婆的狠毒，趕緊松開手恨不得離她遠遠的。雖說她是受人指使的，可她自己卻沒有吃毒藥啊！

蕎醫婆這時抬眼望著攬月笑了，伸手撫了撫發髻，突然抽出銀簪一下刺進自己的喉里。

血突然濺開來，噴到了天嬌的臉上，天嬌“啊”了一聲。

蕎醫婆睜著眼睛滿面笑容地倒下了。十八年了，總算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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