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波濤洶涌,天空中沒有一絲星光,寒風吹起她的衣裙,寒意透骨。
夏蘭秋俯在她耳邊說:“現在不是臺風季,兩千米很容易游過去的。”似乎怕梓謠不信,他跟著又補充了一句,“以我的速度,最多一個小時。”
梓謠點點頭,前一刻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這會兒會跟著夏蘭秋一起躲在船舷外面,等待著跳海的時機。手指緊緊攀著船舷,寒風簌簌,早已凍得沒有了知覺。
雖然早有準備,但驟然的停船還是讓她身體震了一下。夏蘭秋抓緊時機,摟著她的腰,像魚一樣滑入海里。
冰涼的海水迅速沒過頭頂,海里的風浪很大。夏蘭秋用一條繩子拴在了她腰間,自己拼命劃水,梓謠也跟著劃水。兩個人游出不遠,就聽見身后砰的一聲響,游輪五樓他們原來住的房間爆出了一大團火光。
梓謠驚愕得忘記了劃水,一個大浪打過來,迅速沒頂,她嗆了一口水,腥咸的海水灌進了肺部,使她差點閉過氣去。夏蘭秋將她舉出水面,她咳了半天才算好點,只覺得肺和嗓子都疼得厲害。
游了一段,離游輪已經遠了,梓謠有些乏力。兩千米,跑起來用不了多長時間,然而在海里,雖然不是臺風季,還是感覺巨浪滔天,幾米高的水墻砸過來,給人的唯一感覺就是沒頂之災。夏蘭秋拉著她往前面去。猛然一股大力傳來,夏蘭秋一下將她拽進懷里,只來得及說了句:“閉氣!”整個人就被暗流卷了進去。
盡管梓謠游泳的技術還不錯,但在這樣急劇的水流壓迫下還是有窒息的感覺,胸口悶得難受,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只知道夏蘭秋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她下意識地也反抱住了他,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在這樣洶涌的暗潮中,將他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先前嗆了水的肺部和喉嚨都劇烈疼痛,就在梓謠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有可能死去的時候,唇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夏蘭秋將不多的空氣一點一點度到她口腔中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在激流中像是猛然撞到了什么,她的胸口撞在夏蘭秋身上,劇烈疼痛。這種急劇的疼痛使得她瞬間清醒過來,腦中唯一的意識便是他一定撞得更重。似乎應了她的猜測,夏蘭秋整個人開始往下滑,似乎暈了過去。
梓謠瞬間就慌了,不知道怎么憑空生出一股力氣來,緊緊地拽住了夏蘭秋的衣服,攀住了一塊暗礁。
幸而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了暗礁群,離海岸已經不遠了。梓謠從海水中浮上來,就看見朦朧的天光中海面上不遠處漆黑的小島。她心頭一喜,拉著夏蘭秋拼命往那小島游去。
身體不斷在暗礁間刮擦,早已破了不知多少的口子,此時梓謠仿佛感覺不到疼,腦子里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點到島上,不能讓夏蘭秋死在這兒。
這是一個植被十分茂盛的小島,不大,但是卻有一片銀色的沙灘,很是漂亮。不過梓謠現在無暇欣賞這些,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將夏蘭秋拖上了岸,急忙去檢查他的傷口,除了身上各處擦傷,他的背部一道很長很深的傷口,皮肉翻卷,此時正在往外面汩汩地流著血。
梓謠一時束手無策,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的披肩下海的時候就已經扔掉了,現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他包扎傷口。無奈之下,她只能將夏蘭秋濕透的外套脫下來,擰干了水,將他的傷口綁緊。整個過程中,夏蘭秋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
梓謠心里害怕得很,突然想起從前所學的急救知識,去一下一下按壓他的胸口,又不敢按得太用力,生怕牽動他的傷口。按了片刻,夏蘭秋毫無動靜,她顫抖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幸好,還沒有斷氣。
梓謠想到剛剛在急流中夏蘭秋度氣給她,突然把心一橫,深吸了一口氣,俯身往他唇中度去。人在生死邊緣的時候,那些禮教、那些男女大防都被拋到一邊去了,這一刻,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讓他死!
不知道是第幾次度氣,她的唇上突然有了軟涼的蠕動。梓謠一愣,竟忘了要離開,任由他的舌尖滑入了口中,兩人口中都是咸澀的海水味。不知道為什么,梓謠在這一刻落下淚來,喜極而泣。她甚至毫不計較夏蘭秋的輕薄舉動,只要他活著,活著就是最好的。
許是感覺到了她臉上濡濕的淚,夏蘭秋停下來,抬手在她臉上擦了擦,輕聲道:“別怕,別怕……”
他不說還好,越說梓謠倒是越想哭,這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令她想起了極小的時候……
太陽出來,將衣服都曬干了,只留了海水的鹽漬在上面,穿在身上很不舒服。不過皮膚上也都是,相較之下,衣服上的鹽漬也就沒有那么重要了。此時兩個人都狼狽不堪,身上的傷口雖然結痂了,卻覆蓋著一層鹽霜,疼痛刺骨。夏蘭秋躺在沙灘上,一動也不動,而梓謠則抱膝坐在他身側,其實她也很疲憊,只是生怕錯過了前來接應他們的船只。
結果等了半天卻沒有等來任何船只,夏蘭秋的解釋是,他們遇到了暗流,應該早已經偏離了原來的方向,現在不知道離原來預定的海島有多遠了,一時半會兒,他的人可能找不到這里。
梓謠不禁大失所望,此時已臨近中午,他們又渴又餓。夏蘭秋重傷在身,行動不得,梓謠只好起身去島中央看看有沒有果子什么的。
“哎,等一下……”梓謠停住腳步,就見夏蘭秋踉蹌著站起來,“我跟你一起去!”梓謠只好回過頭來扶他。
走了兩步,夏蘭秋突然問:“謠謠,你是不是特別恨我?”
梓謠一愣,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剛才一心一意地只希望他能夠活下去,現在想來,確實應該恨他才是,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偏偏恨不起來。想了想她問:“你叫蘭秋,字什么?”
夏蘭秋似乎有些詫異,但還是道:“我叫夏碩,字蘭秋。”
“你是七月所生?”
夏蘭秋意外地看著她:“你竟然知道這個?”
梓謠的視線落在遠處結著微黃色果子的樹上,她記得很小的時候,二哥的院子里有一顆枇杷樹,四月里結出黃色的果。二哥坐在樹下,一字一頓地告訴她:“一月首陽,二月紺香,三月鶯時,四月槐序,五月鳴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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