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粒子撲打在車窗玻璃上，阿華擰著方向盤轉了個彎，從后視鏡里看過去，后座上的云梓宸似乎睡著了。阿華將車子停在了軍區指揮部門口，猶豫著是不是要將云梓宸叫醒。

這些天大家都沒有能夠睡個囫圇覺，身為軍區總指揮的云梓宸更是好幾天都沒有合眼了，阿華心里很是不忍。

而此時的云梓宸正困陷在夢里，他的夢境并不美，幾天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遭遇像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讓他即便是拼盡全力逃了出來，也只能在這方寸之地做一只困獸，一只等待著宰割的困獸！

幾天前，衍川下了一場大雨，雨勢實在太大，嘩嘩地砸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水擦不停地劃動，刮出一道道水痕。云烏沉沉地壓得很低，車頭劈開水浪，搖搖晃晃顛簸向前。這一段路，本身就是年久失修，并不好走，現在又下這樣大的雨，更是難走得要命。

云梓宸額頭上滿是汗珠，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的路面，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生怕一個不小心車子就會滑出路面，墜落山崖里。

他在頭一天晚上得到消息，乾帥劉大虎已經到了余寧。

余寧是江北重鎮，雖然不若衍川那樣是要塞，然而素來被稱作江北“魚米之鄉”，這里臨近內陸四大湖泊之一的寧陽湖，所產粳米軟糯香甜，貊軍有一大半的糧餉是出自余寧。

劉大虎親自來了余寧，絕非是游山玩水。云梓宸知道他一定是為了同張立生談判而來。不過他有些想不通，劉大虎竟然會親自前來，而且來了之后也不到衍川，直接下榻在了余寧，這是要舍棄衍川嗎？還是怕他云梓宸挾天子以令諸侯？

好不容易挨到了余寧，已經是中午時分了，門口站崗的親兵看見他過來，雙腿并攏向他敬了個軍禮。云梓宸還了一禮，問：“大帥在嗎？”

“在的。”

云梓宸徑直進去，這里是余寧的軍區指揮部，劉大虎既然來了，必然是在這里跟駐守余寧的周統制商議策略。

云梓宸跟周統制雖然平常沒有什么往來，不過因為靠的近的緣故，偶爾也會有所交流，他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劉大虎身邊最得力的秦副官和周統制的警衛站在門口說話。

外面的雨落得很大，院子里都起了一層水，銅錢大的雨點砸在上面，像是泛泡泡一樣咕嘟咕嘟的。云梓宸收了傘進去，秦副官和那名警衛同時立正向他行禮。云梓宸回了軍禮問：“大帥在不在？”

秦副官道：“云軍長吃飯了嗎？大帥還在餐廳用餐。”

云梓宸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這個時候劉大虎卻在這里安心享用午餐，不管前線的將士生死，他不禁怒火蹭蹭地往上冒。到了餐廳，看見滿桌的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云梓宸的手握緊了又張開，張開了再握緊，忍了好幾次，才壓制住想要掀翻桌子的沖動。

劉大虎坐在桌子邊，正拿著牙箸剔著牙，看見他進來，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等到云梓宸行了禮之后，才慢悠悠地叫他的字：“少寧來了？吃飯了嗎？不嫌棄我們的殘羹冷炙，就隨便用一些吧。”

劉大虎可以這樣怠慢云梓宸，周統制卻不敢輕視他，吩咐下人將飯菜撤了，重新上了一些小菜。

云梓宸雖然是有十萬火急的事情來的，到底卻不過周統制的面子，而且也真的餓了，坐下來剛吃了幾口，就聽見一個甜膩妖嬈的聲音：“大帥，我約了周太太她們打牌，這就去了。”云梓宸背脊一僵，吃在嘴里的飯菜味同嚼蠟，他實在想不到，劉大虎居然將七姨太也帶了過來。

劉大虎揮揮手：“去吧！錢夠不夠？”

他說了這話，七姨太反倒不走了，扭著細腰走過來，一雙水蛇般的手臂摟住劉大虎的脖子：“等我贏了錢請你吃珍寶齋的冰糖蓮子。”

劉大虎哈哈笑，居然對周統制道：“你看看，我怎么養了個這么小氣的小東西？要等贏了錢才肯請我吃東西！”他喜歡吃冰糖蓮子，卻又不喜歡家里廚子做的，單單喜歡珍寶齋的，到了余寧第一件事便是問這里有沒有珍寶齋。

周統制也笑：“女人都這樣小氣，你的好東西都是她的，她的東西還是她的！”

云梓宸坐在那里，目不斜視，卻也是食不下噎。偏偏那七姨太根本沒有走的意思，見云梓宸埋頭像跟一盤青椒肉絲有仇一樣，不由咯咯笑：“喲，這不是云軍長嗎？云軍長日理萬機，今天怎么有空到余寧來玩啊？”

劉大虎自那次之后便很不喜歡云梓宸，此時見七姨太發難，也不阻止，反倒有些縱容。

云梓宸不理她，只是低著頭大口大口地扒飯！

七姨太也不生氣，又笑道：“喲，小心點，別噎著！云軍長這是幾天沒吃飯了？”

云梓宸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況他心里本來就憋著火呢！聽見這話，倏然抬起頭來：“七姨太錦衣玉食的，當然不知道前線兄弟的疾苦！我們還真是幾天都吃不上飯了！”

七姨太臉色瞬間就變了：“我以前一直聽人說，云軍長能耐非凡，怎么在你的治理下，衍川窮成了這樣？云軍長不會拿著百姓的錢中飽私囊吧？”

真正是誅心之論！

云梓宸面色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都凸出來了，不過沒有等他發作，劉大虎猛然一拍桌子：“你個婦道人家在這里胡攪蠻纏什么？給我滾出去！別給你幾分顏色就蹬鼻子上臉！”

云梓宸垂在桌子下面的一只手握得咔咔直響，又聽劉大虎道：“女人就是寵不得！一朝小人得勢，就敢爬到老子頭上來拉屎！誰給你的膽子！”

云梓宸一顆心咚咚地跳得厲害，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緊握的拳頭沒有一下子轟到劉大虎臉上去。

這哪里是訓斥姨太太，分明就是指桑罵槐，找個名目來敲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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