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瑾只覺得嗓子干,想動一動,卻又覺得身子綿軟無力,剛要出聲喊人,就聽見云霧伴著細碎急切的腳步聲揚起的聲音:
“小姐?可是小姐醒了?”
接著,帳子就被撩開了一角,一張清秀微豐的圓臉就探了進來,眸子里閃爍了激動,還有緊張。
彭瑾費力地擠出一絲笑,說:“水。”
聲音喑啞干澀,活像是行將就木的老嫗。
云霧卻高興地涌出淚來,忙不迭地點頭,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轉身去倒水。
端了水,先放在床邊的小幾上,又將帳子掛起來,云霧小心翼翼地扶著彭瑾坐起來,倚在又厚又軟的靠枕上,這才端起水喂彭瑾喝。
溫熱適度,清冽甘甜。
一杯溫水下肚,從嗓子到腸胃,一路清爽,驅散濁躁。
彭瑾倚靠在床頭,看著那大紅色描金邊合歡的綃紗帳子,那鎏金新月的掛鉤,那紅木雕花的各色家具,那玲瓏精致的雕花燭臺……
終于再次確定,自己真的離開了那個到處都是高科技電子產品的時代,到了這個古色古香的陌生的時空。
“小姐,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還要不要喝水?”云霧放好了茶碗,過來關切地問。
彭瑾搖搖頭,在心底思索著怎么開口最好。
五年遠離朋友社交,千方百計求子的艱辛歲月,讓這個曾經叱咤職場的女強人,幾乎退化成了一個自閉癥患者。
云霧卻好似見怪不怪,一邊拿了剪刀剪燭花,一邊義憤填膺地說:“誠意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辦起事來卻這樣齷蹉!明明是閔柔耍手段勾引姑爺,到頭來卻全都推到了金珠和碧螺兩個小卒子身上,她閔柔卻成了無辜被牽連的受害者!真是沒天理!”
彭瑾沒有應答,一臉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霧以為自家小姐又一如既往地怕惹事,怕讓姑爺難做,便湊上去,小聲說:“小姐,你不用怕他們!等到老爺和大爺回來,咱們立刻就回家去,請老爺和大爺為您做主!
如今的誠意伯府不過是個破落的空架子,咱們彭家可是整個大齊最清貴的大財主!老爺和少爺奉旨編撰茶經,哪一種名茶產地咱們彭家沒有御賜的一個上好茶園?哪一處名泉沒有咱們彭家沒有御賜一處水寮?劉家比咱們彭家,不過多一個伯府的空名號罷了!”
彭瑾看著云霧義憤填膺,又懇切安慰的樣子,只覺得心里暖暖的。
自從因為要孩子的事辭職之后,彭瑾一直都被悶在家里辛苦備孕,遠離了以前的朋友社交圈、閨蜜團什么的,而朝夕相處的簡方在一次次懷孕失敗之后,也很快由一開始的體貼安慰變得只知抱怨,甚至是動手摔打東西。
這種被人真心關切著的幸福,彭瑾都記不起自己最后一次擁有是什么時候了。
所以,彭瑾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縱容云霧抱怨幾句。
可是,禍從口出。
尤其是在這個陌生的時空,彭瑾更是秉行謹言慎行的原則。
“好了。
既知如此,
你還生什么氣?
不過是白白地如了她們的意。”
彭瑾委婉勸阻云霧,因為嗓子干澀,說起話來不那么順暢,幾乎是一字一頓。
云霧見自家小姐說話這么艱難,心底的怒氣和委屈就愈發控制不住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兒,卻強忍著不再說些授人把柄的話,免得讓自家小姐在這冷冰冰的伯府,過得愈加艱難。
“小姐,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們如意的!”云霧強擠出笑來。
如今碧螺背叛了小姐,從彭家陪嫁來的丫鬟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了。若是自己再犯了錯被罰,那小姐在誠意伯府,就再也沒有娘家人可以依靠了。
“我剛醒來,腦子里亂糟糟的,好多事都似乎記得,又說不清楚。你跟我說說,這次的事,是怎么回事?”彭瑾啞著嗓子問。
雖然根據自己裝昏迷時那番婆媳對話,彭瑾也大概推測出了事情的真相,但因為碰到了腦袋,記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了。總得弄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才能做下一步的打算。
云霧提起晨起的事來,依舊怒氣未平。
因為自己不是那個癡情于丈夫的玉娘,所以彭瑾只當是在聽一場實況匯報,一邊從自己的記憶中翻找相印證的事件。
不過是一個遠房投靠來的表妹,癡心于青梅竹馬的表哥,卻因為表哥已經娶了表嫂,不甘心之下,便收買了表嫂的心腹大丫鬟,引著表哥到清早人煙未盛后花園私會,想要私相授受,卻被表嫂撞破,結果在互撕之中,表嫂被推倒在地,昏迷不醒的老套故事罷了。
“不過,老太太倒真是疼愛這位表小姐,竟然將貼身的大丫鬟金珠撥給她使喚。”彭瑾不無感嘆,記憶里,她這位伯府正經的三奶奶,平日里見到金珠,還得禮讓三分呢。
“可是老太太并沒有將金珠撥給閔柔,”見小姐提點地看了自己一眼,云霧撇嘴改口道,“撥給表小姐使喚。”
私心里,云霧卻有些驚訝,自家柔弱膽怯的小姐,除了吩咐自己“忍著點”,竟然有提點自己的一天。
“不是撥給她使喚?”彭瑾有點驚訝,見云霧點頭確認,不由地勾起嘴角,“那還真是巧。”
既然不是老太太撥給表小姐使喚的,那金珠竟然一大早的就‘恰好’碰到表小姐,還體貼地陪同表小姐一起去后花園。
果真是巧!
云霧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自打一直陪在老太太身邊的閔媽媽去年冬天去了之后,金珠就成了老太太身邊的第一人,整個府里的婆子管事丫鬟小廝,對她都得恭恭敬敬的。說起來,她可比那位落魄的表小姐在府里還有些體面。”云霧將自己的所知道的,一股腦地說出來。
彭瑾從原本的記憶里找了相關的事來印證,發現還真是這樣。
閔柔一脈說是閔家的旁支,可關系太遠,同閔家的關系也不過是同樣冠著閔姓罷了。又是父母雙亡來投奔本家的孤女,無依無靠的,不過是為了有口飯吃。
在閔家的身份地位尚且如此,更不必說在誠意伯府了。
若不是有閔氏護著,這伯府里誰又肯正眼看這位表小姐。
可是這樣弱勢的閔柔,卻有十分體面的金珠主動結交,為她奔走。
若是說兩人之間沒有什么貓膩,只怕誰都不會相信。
閔柔要的是三奶奶的位置,那金珠求的是什么呢?
彭瑾笑了,最多,不過是姨娘罷了。
自己那位便宜丈夫到底有多好呢,值得這么多女人上桿子去追!
對于婚姻,彭瑾實在是不敢再報什么期望。
她現在最大的愿望,不過是養好自己,養好孩子,如此而已。
可這么簡單的愿望,也得掃清這些路障才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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