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斜挑的眼神里傳達出來的話中未盡之意,瞬間點爆了劉誠壓制已久的怒氣。
“我為什么大動肝火你會不明白?”劉誠毫不客氣地冷嘲熱諷回去,“我的世子夫人,您該不會未老先衰,這就老糊涂了吧!三弟不過是礙于一家人的情分,給你留一分顏面,你倒好,開起染坊來了!”
哪個女子年紀輕輕的,愿意被人稱作老糊涂的?
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丈夫!
王氏成親這么多年,從來都沒有受過劉誠這樣明晃晃的打臉侮辱!
氣急之下,王氏口不擇言地頂回去,譏訕道:“劉誠,你不要太過分!要是沒有我們王家,就憑誠意伯府這徒有虛表的破落戶,就憑你那游手好閑的性子,你能有今天的尊榮風光?!如今還沒過河呢,你竟然就想著拆橋?!也太猴急了點吧!”
此話一出,屋子里頓時陷入了比剛才更加沉寂的闃寂,連秋蟲似乎也嚇得噤聲,不敢再啼唱。
王氏一說完就后悔了,暗自責備自己被氣昏了頭,失了分寸,胡言亂語。
劉誠這人最好面子,而且一直對依靠岳家顯達而耿耿于懷,因此平日里對她雖然尊重,卻少了真誠的關懷,否則莫氏那個賤婢也不會這么容易上位,恩寵不衰了。
她這么大喊大叫的,是活生生地撕裂了劉誠強自偽裝的那層皮,不被他記恨才怪呢!
王氏很后悔,很不安,可是長久以來端著的世子夫人的架子,讓她沒有辦法對劉誠屈膝服軟,因此她只能靠著怒氣強撐,維護著世子夫人最后的體面和尊嚴。
拿了衣服正要出里屋的侍書,見狀忙止住了腳步,生怕城門失火殃及她這條小池魚。
劉誠只覺得自己像是渾身都被人扒光扔在街上,沒有任何可以遮羞的東西,氣得幾乎忍不住爆粗口罵人,給王氏一個大耳刮子!
但是想到他往后還得靠著王家,劉誠忍了又忍,實在是忍無可忍,沖里間的侍書怒喝:“是死人嗎?!找個衣服都這么慢!”
侍書不敢再躲,忙捧著衣服快步小跑出去。
劉誠不待侍書站穩,劈手奪了衣服,怒氣沖沖地揚長而去。
只留下王氏像是被抽干了精力似的,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
看劉誠的背影消失在黑濃的夜色里,頹唐的王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悵然愁悶,劉誠如今竟是連和她爭吵的心思也沒了……
不過是策劃了一起流言蜚語,這在后宅是再平常不過了。
至于嗎!
說什么夫妻一體,恩愛伴一生,還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
說到底,還不都是因為劉誠沒有把她放在心上疼愛!
明天,莫氏那賤婢又該借著請安的機會,滿面春風地來炫耀了一夜雨露的滋潤了!
王氏咬牙,招來侍書,沉聲吩咐道:“明天的避子湯給我加大分量,就是硬灌也要給我灌下去!”
她要一次毀了莫氏那賤婢的身子,一個不能懷孕的妾室,不過是一條搖尾乞食的哈巴狗罷了,怎么能影響到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傍身的世子夫人!
侍書被王氏眼里迸發出的森森寒意嚇得打了個冷顫,忙低聲應了,心里卻愁得不行,以剛才的情形看,這回劉誠未必愿意像以前一樣裝聾作啞,任由王氏決斷,到時候還不是為難她一個小丫頭!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相比起承芳院的雞飛狗跳,揖翠院倒是一片安寧祥和。
拔步床上,彭瑾依靠著錦被舒服地半躺著,對正立在床邊脫外衫的劉識笑道:“你都沒看到,見我暈倒之后,祖母和母親都驚得一下子都從榻上彈了起來,一屋子的人兵荒馬亂的。幸好我是裝暈躲避祖母和母親的問責,否則即使微有小恙,也得被鬧成大病一場了!”
劉識看著彭瑾眼角不經意流露出來的狡黠,又是好笑,又是后怕,把外衫掛在衣架上,盤腿坐在床上,頗為寵溺地無奈道:“你啊,什么時候學會了這裝暈一招。得虧小梅機靈,及時領會了你的暗示,不然直直地砸在地上,后果可不堪設想。以后,你可不許再拿自己和孩子開玩笑了!”
說到最后,語氣稍顯鄭重凌厲。
彭瑾縮了縮脖子,一手搭上小腹,一手食指點唇,一本正經地噓聲道:“噓,小聲點。別亂說話,孩子聽著呢!”
這世上,大概再也不會有比她更熱愛和關心這個孩子的了!
她毫無防備地跌入這個陌生的時空,面對著復雜艱險的處境,若不是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哪里會這么快就鎮定下來,困難而幸福地開鑿出一條通坦大道!
劉識被彭瑾略帶些孩子氣的天真神色逗笑了,又覺得神奇,傾身向前,把一只手輕放在彭瑾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低聲笑問:“真的嗎?它現在就能聽得到?”
指尖無意的輕觸,讓彭瑾覺得身子一緊,然后劉識溫熱、低沉的笑聲就由下而上,撲面而來,一下一下,有如一陣鼓鳴攪擾了她一池平靜的心湖,讓她一向冷靜克制的心,不由地隨著節奏輕輕地顫了顫。
彭瑾看著因為前傾垂首,而似乎整個腦袋都趴在她身上的劉識,心里又甜又酸,又軟又無措,一時復雜極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是心動了,在劉識一而再、再而三,一次又一次的關懷愛護和尊重體貼里。
速度快得超乎她的預料。
她原本以為,她這一輩子會和劉識或是相敬如賓,或是溫馨從容,然后守著孩子過完上天厚賜的一生。
沒有想到,在不知不覺中,一顆心已經漸漸地偏離了預期的軌跡。
久而未等到回復的劉識,直起身子,抬起頭來,因為新奇和興奮,所以絲毫沒有注意到彭瑾勉力壓制的異樣,還在一個勁兒地追問先前的問題:“它現在真的能聽得到嗎?我說什么它也明白?”
彭瑾清了清嗓子,勉強恢復以往的鎮定從容,不負責任地答道:“可能吧。我怎么會清楚。”
她也不過是第一次做母親而已,只是從一大堆的育兒經里讀到過類似的信息,怎么會知道真假。
急于掩飾自己情緒的彭瑾,絲毫沒有意識到她神情話語里自然流露出來的一絲嬌蠻霸道。
那是只有被捧在手心里寵愛的女子,在面對同樣是自己信賴心愛的人時,才會有的真情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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