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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江慧嘉嚇得竟連著倒退了幾步。
可床邊空間狹小,她這一退立時就退得撞到了墻邊矮柜,江慧嘉條件反射地就又往床邊回走。
這一刻的心情實在是太難形容了,江慧嘉只覺得心臟猛跳,一瞬間簡直都要從胸腔跳出來了般。
而她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的,她瞪大眼睛,幾乎不能眨眼地與宋熠視線對上。
咚、咚、咚——
這是江慧嘉的心跳聲。
她目光一瞬不瞬,這一刻簡直似要被宋熠用雙眼連整個神志都吸走了!
宋熠的目光太難描繪,在團團透亮的燭光映照下,他黝黑的眼瞳深得就仿佛是燭光下的深夜。
沒有邊際,因而使人心驚魄動。
江慧嘉仿佛觸電般,忽地將手上長釘連著鑷子一起扔回托盤。
“哐當”一聲脆響,在寂靜深夜里無盡回蕩。
江慧嘉才仿佛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張開口,嗓子卻有些啞,終歸只吐出一個字:“你……”
她腳下就動了,似乎要轉身跑走。
宋熠卻倏地伸手,一把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因為江慧嘉之前撞到了矮柜,慌亂間又走回了床邊,宋熠這一伸手才能堪堪抓住她。
他的下半身雖然因為麻醉的緣故而失去了知覺,但他上半身的力量仍然存在。他這時候有意用力,緊緊扣住了江慧嘉的手腕,江慧嘉竟無法掙脫。
宋熠緩緩道:“娘子,為何要逃?”
他語調低緩,原本清朗的聲音在這黑夜里就如同被沾染上了大提琴的磁性,悠悠流淌,使人心神迷蒙。
江慧嘉腦子里頭本來就亂得厲害,這時候根本不答他話,只輕喝道:“你放開!”
宋熠非但不放手,反而又用力將她拉得離自己更近了。
江慧嘉正要再掙扎,忽然聽得宋熠喉中輕得如同羽毛漂浮般,一嘆。
“娘子……”
江慧嘉不承認自己被這聲音嘆得心慌,她這時候狂亂的心跳已經有些要鎮定下來了。她便極熟練地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在宋熠手上關鍵穴位處一點,到那時,將由不得宋熠不放手!
宋熠此時說道:“娘子,我腿傷好得極快,其實不是因為張大夫醫術高明,而是因為有你暗中出手罷?”
他深亮的鳳目緊望住江慧嘉,唇邊卻微微逸出一絲苦笑。
江慧嘉原本要點他穴道的那只手就是一顫,竟生起無法繼續動作之感。
宋熠的眼睛生得太好了。
是最具古典意蘊的丹鳳眼,尤其是那眼尾,那斜飛上翹的弧度,簡直妙奪天工。
他的眼眸又清亮深邃,以至于當他這樣認真看人的時候,簡直沒有人能夠抗拒他的目光。
宋熠溫聲道:“娘子你又何苦?”
何苦什么?
宋熠沒有說出來,但這還用說么?這不是很明顯?
何苦遮掩,何苦掩藏,何苦隱瞞,何苦費心費力還不討好,何苦累到半死還要提心吊膽!
江慧嘉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說不出來的強烈情緒,這股情緒直沖而上,就像一把火,忽然就燒了起來。
“說得好輕巧!不然你要我怎樣?”江慧嘉嗤笑起來,“直言相告?大喇喇向所有人宣布,我醫術高明,我針灸絕妙,要你們所有人不管有病有災有難,全都來要我醫治?”
宋熠微微皺眉道:“當然并不是……”
他要說的意思當然是,江慧嘉可以不必對他隱瞞。
然而江慧嘉話既出口,更不停留:“你會不怕我?你不曾想過我這一身醫術從何而來?我從小到大,出身經歷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絕不可能有機會學醫,你不懷疑我?”
說著說著,不知道為什么,江慧嘉竟覺得喉頭一酸。
她以為自己很灑脫,很坦然,以為自己渾身上下早已武裝得如同鐵打,然而其實她并不是!
穿越兩世,從前的她在自己的領域里已經算是功成名就,而如今的她,拘束于商戶女的身份,空有一身醫術卻只能偷偷摸摸施展。
她要時刻小心,處處謹慎。
這些都還罷了,只當是重活一世的代價。
真正壓在她心上,令她此刻情緒激烈,難以自抑的還是來源于對未來的擔憂。
她平常并不愿多想,那是因為她不喜歡帶著煩惱過日子,可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
江慧嘉太清楚了,在這樣一個男權社會,女人要想真正獨立自主掌控自己的命運有多艱難。
在現代的時候,她雖然抵觸婚姻,但同樣的,她也可以想不結婚就不結婚。
可是來到如今這個時代,她還可以這樣嗎?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即便她當初沒有嫁給宋熠,她也有可能會嫁給張三、李四、王五。江老二夫妻既然會逼婚原主,換成現在的江慧嘉穿越過來,她的婚姻大事也同樣不會由她自主。
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時代規則。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最初嫁給宋熠的時候,江慧嘉才會生起那種“他殘疾更好”的想法來。
是后來的相處,使她對宋熠漸生情誼,她才逐漸下定決心,偷偷為他治療。
可為宋熠治療是一回事,江慧嘉卻從沒想過,要將自己的真實來歷暴露在他面前,被他赤裸裸剖開,直擊重心!
江慧嘉心中已生起無盡恐慌,她感覺自己像是一頭瞬間豎起了全身尖刺的可憐刺猬。
而這樣的弱勢,尤其使她憤怒。
她原本就要伸出的那只手再不遲疑,忽地彈出,就點壓在宋熠左手列缺穴上。
宋熠手指一松,江慧嘉忙趁機將手掙脫。
可宋熠畢竟又不是張氏、武三娘之流,他反應極快。這邊的手才將將一松,他另一只手又迅疾撈上。
他單手巧妙地圈來,瞬間竟將江慧嘉雙手手腕都撈在了掌中。他的手掌寬大,而江慧嘉手腕纖細,他一只手就將這一雙纖細的手腕盡數握在掌中。
江慧嘉越發憤怒起來,她惱道:“你要如何?”
宋熠的掌心熱度灼人,與她肌膚相貼,竟使她簡直要生起自己的手腕將會在下一刻被他融化的錯覺來。
“娘子,你冷靜些。”宋熠聲音沉緩,“我縱使傷害自己,也決不能傷害于你。你信我,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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