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皇帝在位三十三年,這一天或許做了他三十三年皇帝生涯中最值得史官大書特書的一件事!
他將宗室們圈養了!
只給宗室們爵位封號而不給封地實權也就罷了,他還要將全部宗室都遷入西京,他還下詔說“無令不得出西京”。
這雖非圈禁,可又與圈禁何異?
頂多就是圈禁的地方大一點,不再是小小的一宮一墻,而是一整個西京洛陽城。
可是洛陽再大,又如何能與天下之大相比?
如果在一開始,皇帝就無緣無故地說要圈地榮養眾宗室,那肯定是會遭受到無邊阻力的。
可經過這一回選太子的鬧劇,圈禁的命令竟只在初下時受到了少少抗拒,而隨著皇帝這一次表現出來的強大魄力和行動力,眾宗室遷京之事終于很快成為了現實。
昌平皇帝叔父輩的福王老爺子哭倒在宗廟前,大喊:“祖宗開眼,不孝子孫而今要離汴梁。子明今年六十又七,將至耄耋之年。非是貪戀汴京繁華,實在恐懼轉眼天壽到底,然而長逝異鄉,不得落葉歸根,不得再來祭祀祖宗!嗚嗚……”
白發蒼蒼的老爺子哭得涕淚橫流,言辭句句,無不可憐。
昌平皇帝便又特別下恩旨,道是“一念王叔年高,二念王叔德行”。
總而言之意思就是,福王年紀大了,確實挺可憐的,選太子事件中,他雖然多嘴說了些話,但這些話本來也是他的身份地位應該說的。他又沒切身參與到這次奪嫡鬧劇里頭來,說起來情有可原,所以別人都要被遷移到洛陽去,福王就暫時算了吧。
又特別優待了瑞王。
下一道旨意說:瑞王自得封號,謙恭謹慎,德善俱嘉,宗行楷模,克行克己……云云。
總之先是將瑞王夸了一通,又點名了瑞王被優待的原因:瑞王跟朕感情好,又特別知情識趣,從來不多求自己不該求的,輪到要他辦事的時候又很愿意出力,半點都不打折扣!總之是跟朕一條心,這樣好的兄弟還到哪里去求?我不對他好又對誰好呢?
所以瑞王也不必被遷出京,非但如此,皇帝還特別嘉賞了瑞王。
至此,除去福王、瑞王,以及老早就被禁閉在王府的景安王,大靖其余宗室悉數都被遷到了西京“榮養”。
其實大靖皇帝對待宗室的態度從一開始就是明顯的,比如漢唐等朝代,給宗室封王總以國為封號,諸如燕王、趙王、蜀王、魏王等,可是大靖的王爺得到的又是什么封號呢?
福、瑞、永、康等等,這都是祥瑞啊!
相比較起來,景安王封號景安,就真的是特別了。
景安王畢竟與昌平皇帝是一母同胞,跟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都不同。先帝臨終前還曾特別下旨,要求昌平帝一定照料好景安王。
因此之前即便是太子被刺,在沒有確鑿證據能夠證明白虎失控一事是景安王主導之前,昌平皇帝也只是將景安王禁閉王府,而沒有對他有進一步處罰。
這次眾宗室遷京,昌平皇帝同樣沒敢順路將景安王也一道遷出去。
畢竟一次遷走了那么多宗室,就已經是很遭人詬病了,再連同胞兄弟都容不下,那天下人還不得悄悄罵皇帝一聲“刻薄”?
昌平帝一心想要做明君,行為處事就要講究一個“堂皇”,一個“師出有名”,太過分的事情當然不好做。
但不能將景安王一道遷出去,其余宗室遷京時也要留有余地,可對付在這一次朝爭中腦袋拎不清,屁股歪掉的某些臣子,皇帝可就沒有顧及了。
一個結黨營私的大帽子扣下來,昌平帝這一回狠狠擼下了一批人。
讓你們在這一次選太子的時候蹦跶的歡,真當皇帝是死的,真當太子已經沒命了?
昌平皇帝下旨說:“等等諸公,不思國事,專事結黨。空領俸祿,尸位素餐……”
一通話把這些人罵得夠嗆,隨后視情節輕重,或革職,或降級等等。
如此一來,竟空出了大片的官位,引得京中眾人又是一片虎視眈眈。
舊的勢力淹沒,總要有新的力量再次趁勢而起。
昌平三十三年的正月就這樣在此起彼伏的變動中度過了一大半。
往年正月十五元宵節時,汴京城中難免要有花燈等節目,可今年也通通都免了。
然而雖然沒有了年節時該有的各種節目和氣氛,實際上這個正月上演了一場又一場大戲,真論起來,卻比以往任何一年都還要更加精彩無數倍。
京西,鄭府。
汴京城郊,眾宗室已經浩浩蕩蕩排好車隊,在禁軍的護送下,出京去向了洛陽。
鄭同銘滿臉喜色,哈哈大笑:“父親,今次皇上下了一局好棋,得益的卻是我等!如今這許多官位空缺,下頭的小子們倒是可以好生往上再挪一挪了!”
鄭老爺子沉聲道:“不可得意忘形,切記大事徐圖。”
“父親,兒子有一事不解。”鄭同銘道,“太子既然重傷,父親何不叫錦逸就著機會,殺死那江氏,偏還要做局讓她去救人?若是太子就此死了……”
“哼!若是太子就此死了……”鄭老爺子目光深厲,“王爺便一定可以上位么?不怕被人漁翁得利?”
鄭同銘立時消聲。
垂拱殿偏殿中,又一次被鄭家人惦記了的江慧嘉這次和宋熠一起被皇帝召見。
驚心動魄的換太子大局暫時告一段落,江慧嘉心知,皇帝這一次或許是要放他們出宮了!
宋熠的傷已經好了很多,如今早不必時時臥床,但畢竟修養時日不夠,大動作還是不能做的。
皇帝就給他們兩個賜了坐,閑話家常般先問江慧嘉:“宋郎的傷勢何時能痊愈?”
江慧嘉道:“最多再有三四十天便可。”
皇帝道:“三月初九是今科會試,宋鶴軒,會試可有把握?”
他親自過問了宋熠科考的事情!
宋熠面露感激之色,抱拳道:“學生雖有傷在身,然而每日思索學問,倒并不受影響。”
皇帝頷首道:“寒門入仕,便在此一舉。今科會試尤其不同往常,宋郎可好生備考,莫要叫朕失望。”
微微的似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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