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之后,岳芳將弓箭重新背在身上,對李花兒笑道:“這人看著,可有些眼熟呀。”
李花兒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眉毛挑著,嘴巴控制不住地微微張開,看著摔在眼前山溝里,一身狼狽的陶大少爺,陶行遠。
奉山是山,樹高草密,這深山林間的路也被落葉枯草層層層層埋著,非熟練的獵戶,很難尋到方向。
這也是為什么附近村子的人,都教導小孩子“山中有鬼”的原因,也是怕孩子不曉事,上山亂跑,摔了、迷路了、甚至被狼叼了去。
比如此刻這個陶大少爺,就掉在了一個并不深、卻很陡的山溝里,從頭發絲至鞋后跟兒,滿滿地寫著兩個字:
狼狽。
一雙桃花眼也哭腫了,唇色也不紅了,膚白貌美如今也成了灰頭土臉,臉上更是淚、泥、血口子交織著。
簡直就是凄慘。
李花兒完全想不到,會在這地方遇見這位大少爺。
還是孤身上山,身上連個武器都沒有!
他又鬧什么妖呢?
而好容易盼到來人的陶大少爺一抬頭,恰好和李花兒眼對眼。
看清楚是誰在上面看著自己,陶行遠也是愣住了。
愣過之后,陶大少爺本就糟糕到極點的心情,更是到了更谷底。
完了,這么丟人的一幕,怎么就被那大傻子看見了?!
不但被大傻子看見了,還被旁邊山林子的野丫頭嘲笑了。
再想起自己曾經被大傻子打了一巴掌,陶大少爺一著急,眼淚流得更兇了。
淚水劃過傷口,還特別得疼。
倒是岳茂,并不知道此人是誰,見人受傷了,連忙將弓箭交在岳芳的手上,對著坑底高聲道:“這位兄臺,你沒事兒吧?”
陶大少爺哼哼唧唧地,也不說一句完整的話。
岳茂就有些不解了。
難不成這人是個啞的?
那方才是誰叫的救命?
倒是岳芳,雖然接過來了岳茂的弓箭,口中卻并不饒人,而是笑道:“大哥,你救他做什么?人那么多狗腿跟著,放他在這兒待一會兒,搞不好就有人來找了。”
岳芳故意將聲音提高了一些,定要讓陶大少爺聽見。
岳茂覺得奇怪了。
自家妹子性子雖然跳脫,卻最是熱心的人,哪里有過這般刻薄人的時候?
“他得罪過你?”岳茂已經準備好向下走了,站在山溝之前,問岳芳。
岳芳笑道:“他就是清河村那個陶家大少爺。”
岳茂了然于心。
他微微一笑,將旁邊樹上盤繞垂下的藤條幾根纏在一起,順著往下去,口中笑道:“那也不好見死不救。”
岳芳對著岳茂吐了吐舌頭,做個鬼臉,又撞了撞了李花兒的肩膀,小聲道:“就我哥好心,讓他救他的,我們走。”
李花兒搖搖頭,并不說話。
她很不喜歡陶大少爺,雖然她沒有見過因陶大少爺而死的金寶,卻也經歷過李家的那些悲劇。
對于這個害得李家如此凄慘的人,李花兒對他,只有滿滿的惡感。
不但是對這位大少爺,李花兒對于陶家的憤怒,要更深。
養子不教,才會惹出了那么多的禍事,害得人家破人亡。
李花兒的確想要報仇,對陶家,而不僅僅是一個陶大少爺。
陶家不覺自己有錯,陶大少爺一直到今天,也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她不知道本來的李花兒會如何做或者如何祈盼,但對她而言,報仇這事兒,得親自來,得讓仇人明白地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不然靠天收,那算不得報仇,只能算老天開眼。
再者,就如岳茂所說:“不能見死不救。”
今日在這兒的,還有岳家兄妹,李花兒不能因著自己的仇恨,就攔著他們,讓他們見死不救。
否則一旦被陶家知道了首尾,對岳家也不好。
清河村的陶家對峽村的岳家或許不足為懼,但是陶家背靠的縣衙差役們,卻能毀了岳家。
“事情撞在眼里了,岳大哥自然要管,不然真出事了,我就不信你心中也舒服。”李花兒對岳芳笑道。
岳芳笑了,問道:“難道你不想教訓這個大少爺?有些事情可都是他惹出來的。”
李花兒冷漠地看著山溝之下,臉上還帶著不服氣表情的陶行遠,冷笑道:“不過就是掉在山溝里,哪里算我教訓了他?”
岳芳聽見這話,不知怎的,沒來由地背后一凜。
此時此刻此地的李花兒,身上有股殺氣,與她之前結交的那個懂禮且柔和的李花兒,完全不同。
想著,岳芳擔心地抓著她的手腕,小聲道:“他是十分不好,但是……他外公可是秀才,又與縣衙的人交情甚好,你可不要干蠢事。”
李花兒聽見岳芳如此說,抬起頭,看向岳芳,看著她眼中的擔憂。
她對這個純真而又活潑的女孩子的好感,又多了一分。
說起來,她雖然重生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有不知羞的族親、有害得自家家破人亡的仇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如何。
但她遇見的,多數都是好人呢。
想著,李花兒對著岳芳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去做那些蠢事情的。我還有妹妹、娘親在,不會真個圖一時之快,置她們于險地的。”
岳芳安心地長舒了一口氣,認真看著李花兒舒展的秀眉與藏著堅定的眼神,笑道:“花兒你真好。”
李花兒被她突然的一句夸獎給逗笑了:“我哪兒好了?”
“說不上來。”岳芳誠實地搖搖頭,笑道,“就是好,我和我爹娘說起你,我爹娘也說你好,所以你一定很好。”
李花兒的笑意更深了。
此刻,岳茂已經順著藤子,順溜到了溝底。
他蹲在陶行遠的身側,問道:“你還好嗎?傷在何處?還能動嗎?”
陶行遠如今身上有傷,氣焰也比之前小了一些,但依舊是皺著眉頭,滿臉氣不順的樣子,道:“反正死不了。”
像是很不屑岳茂的樣子。
岳茂性子中正,聽見他這么說話,倒先愣了一下,略微皺起了眉頭。
陶行遠說完這句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胡亂將拍著自己身上的土。
岳芳在上面,將陶行遠的話聽得分明,眉頭輕挑,氣道:“真不知道好歹。哥哥你上來,不理他了,留他在這里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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