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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傳-第二十章 小寒生亂(四)
更新時間:2016-09-12  作者: 桃圻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代情緣 | 風煙傳 | 桃圻 | 桃圻 | 風煙傳 
正文如下:
該說的都已說畢,拂耽延仍是沉默不語,風靈只怕自己說得不夠明晰,便又總結道:“總之,便是索家命尹猴兒占住公田,招募佃戶租種,又將尹猴兒的妹子送予張縣令,加之尹猴兒不時孝敬,好令張縣令在尹氏兄妹的夾持下對那些田地視而不見。此番都尉來收地,索家自是不肯,佃戶們想來受了索家小利,也未必肯,少不得要給都尉下道絆子,眼下佃戶們撒手不理的招式,便活脫的是尹猴兒的痞賴做派。都尉可想得透?”

拂耽延并不答她,只一味注視著她,“事關一方父母官的官聲清譽,有沙州大族的臉面在里頭,敢問顧娘子,方才那些話,是從何得知?”

他的眸光仿若這邊城灼烈的日光,在他的直視之下,風靈的鼻尖不覺沁出點細細密密的汗來,她雖膽大無甚忌諱,也懂得他話中的份量。

“風靈只是將所知的據實稟告,實不實的,還請都尉自行裁奪。至于這些話的出處”

風靈頭皮一緊,白日里在營房前,拂耽延鄙薄她市井習氣的言辭在她腦中回轉了一圈,她暗自思忖,倘若據實以告,說她以一段彩錦自尹氏口中撬得,難免又遭他輕視,不若不說。

“至于出處”風靈沉吟道:“市井之人自有市井門道,都尉信便聽,不信便罷。風靈低微,既冒了風險說了這些,都尉也該略加體恤,適才所說,待都尉出了這個門,風靈再不會認。”

說著她提起手邊的酒壺,向拂耽延跟前的琉璃盞中斟了大半盞琥珀微紅的酒液。

酒液仿佛帶著鮮花鮮果的香氣,歡躍在兩人之間。風靈自斟了半盞,仰頭一口盡數落肚,放下琉璃盞,將脊背挺得筆直,端肅認真地望向拂耽延。

幾息之后,對面木雕般的人忽然動了動唇角,目光在她面頰邊劃過,又別眼望向一旁。

風靈正忖度著他這可否算是“笑”,猛然驚覺,忙從膝下抽出那方絹帕子,掖過嘴角,果然帕子上出現一小團淡紅色的葡萄酒漬。

風靈困窘萬分,偷眼去看拂耽延,方才的那一動似乎只是幻象,他正若無其事地打量一座單扇絹畫洛神賦圖的屏風。她不由暗罵自己:怎就這點子出息,一向自詡灑脫無拘,這會子倒扭捏起來。

內室靜默了片刻,風靈忍耐不住,又自斟了一盞,執盞敬向拂耽延,“薄酒一盞,還望都尉不棄。”

拂耽延略一猶豫,也便執起琉璃盞,掩口一飲而盡。

上好難覓的葡萄佳釀,便是連風靈這般見慣好東西的也不免要珍惜著飲,本以為他總要贊賞兩句,不想風靈歪著腦袋候了半日,也不見他有所動,只淡淡地將琉璃盞放回食案上。

風靈在心里干笑幾聲,自小在軍中,想也該是個粗鄙的,怎懂得這酒的妙處。

“今日折沖府署門前的情形,風靈正巧見了。”她撇開腦中的胡思亂想,轉回正題,“都尉的難處,風靈大約還能紓解一二。”

拂耽延抬起眼,仿佛并不意外。佃戶鬧事后他細想過風靈在營房前囔出的話,她既知曉內情,必定還有后話。拂耽延不敢怠慢:“愿聞其詳。”

“佃戶鬧事,不過是仗著敦煌城內事農之人稀少,他們認定了都尉一時間尋不到那么些農人罷了。這又有何難解?”風靈端起酒壺,替他再斟了一盞。“但”

“顧娘子不必顧慮,但講無妨。”風靈頓下不語,拂耽延猜度她大約是怕開罪索氏,有所顧慮。

風靈放下酒壺,笑道:“不怕都尉恥笑,風靈終究是個買賣人,最是講究來往之道。我若替都尉謀得個好法子,都尉可有所報?”

這話直白得令拂耽延一怔,他登時沉下臉:“在下向來秉公,從不以權謀私,于公于私皆不知有何可報予的。”

風靈暗自好笑,好沒道理,豈有這般求人的!

“都尉曲解了風靈的意思。”她腦子轉得飛快:這位都尉當真是個剛正不阿的,假使徑直求他行個方便,他是斷然不肯的,只得換個法子同他說。一面盤算著,她一面笑吟吟地道:“待明歲開春,沙州各府署皆需下發布帛,用量巨大,敝店肆中的布帛材質織工皆是上佳的,無能出我右者。風靈斗膽自薦,求都尉”

“此事自有折沖府中的長史掌持,原不必我過問,介時將布帛徑直送至府署參與甄選便是。”拂耽延僵直地打斷她的話,頓了頓,又和緩了口氣道:“你的布帛織品若果真是佳品,想必也不會遭埋沒了,定能脫穎而出。”

果然如此,風靈在心底里夸張地嘆一聲,接著道:“風靈所求,正是一個公正的擇選,若無那些個暗托門路,明攀關聯的,定是不會輸于旁人。”

拂耽延鄭重點了下頭,“顧娘子多慮了,只管將布帛送去便是。”

自家布帛的品質她有十足的把握,卻苦于不得入選,本要花不少錢財陪不少笑臉,求著索慎進上下里外地打點,經層層盤剝,不能確保能參與甄選,現下他既說了要秉公擇選,此事便成了十之,風靈心里頭歡喜,不由沖他莞爾一笑。

當下風靈順了心,便將應對那些佃戶與索慎進的法子,向拂耽延細述了一番。拂耽延向前壓低了身子,皺眉仔細傾聽了片刻,擰緊的眉頭便漸漸疏散開了。這法子叫她講透了,倒極是簡單,只是索慎進一流同自己一樣,從不曾留意貧窶小民的生計瑣碎。

風靈一口氣講完,側頭向他一笑,小陶鍋里氤氳出的水汽將她的眼眸襯得晶亮。拂耽延忽地一怔,她那機敏狡黠又略帶不馴的神色恍惚似曾相識,卻記不起曾在何處見過。

“都尉可聽明白了?”拂耽延的怔愣猛被她打斷,自覺失禮,忙胡亂點了幾下頭掩蓋過,心里頭自尋了個說辭,拂去先前的疑惑:十來歲便入了玄甲營,十多年來周遭盡是男郎,女子都不曾見過幾名,又哪兒來的眼熟,想是食案上的炭爐熏得眼花。

兩人議定,心頭皆松弛,風靈殷勤,替他連斟了三四回酒,可惜直至他起身告辭,仍舊未贊過一句酒好。待他離去,風靈看著空酒壺,撇了撇嘴,自語:“白糟蹋了一壺佳釀。”

她原想喚阿幺再取一壺來自飲,想著有要事要同佛奴商議,事出緊急,便只得作罷。提到嗓子眼的一聲“阿幺”硬生生地改換成了“佛奴”。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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