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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深宮何處,云板聲乍然響起,一聲緊過一聲,擊得無比急迫。
難不成又是何處走了水?風靈凝息細聽,云板聲響仿佛是從圣人安歇的甘露殿傳來,她渾身一哆嗦,慌忙要去更衣。手里才抓了衣裙,云板又突然不響了。
她靜待了一會兒,再不聞動靜,也不見有內監來傳她,一切俱歸于安謐。她自忖大約也未有什么大事,便又放下衣裳睡去。
約莫瞇了大半時辰,竹枝在門外叩門低聲問道:“娘子可醒著?”
風靈揉著眼從睡榻上坐起,竹枝又催道:“娘子醒醒,婢子這便進來了。”說罷她執燈推門而入,將手里的燈在案上一放,便四處點起燈來。“娘子快醒醒,圣人跟前的阿監來請娘子呢。”
風靈想起方才聽見報事的云板響過,這會子圣人殿中的阿監又來得急,她心知必是有大事了,卻不知所為何事。
杏葉也跟著進屋來,手里撣這一襲煙灰素紗的襦裙,一件淺得近白的粉色衫子,進屋便要她趕緊換上衣裙,又囑咐下風靈要佩戴的發飾,只取兩三件花樣簡潔大氣的銀飾便可。
風靈心里一沉,不安起來:“可是圣人他……有甚不好?”
“娘子莫要胡想。”竹枝麻利地接過她凈過面的布帛,在一枚小銀罐子里摳了一指尖花汁兒膏子抹在她手心中,順手又將她按坐在妝鏡前梳髻:“方才外頭有人進來急報,稟稱梁國公房司空將將歿了。圣人哀傷不已,口里忽就吐了口鮮血出來。”
風靈“啊”了一聲,“嘔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老臣工歿了,圣人何至于摧心至此?”
竹枝道不明其中原委,只加緊了手里束發的速度。
“顧娘子,緊著些罷。”外頭是阿盛的聲音。
風靈梳洗穿戴停妥,開門出去,外頭有宮人掌燈照路,阿盛迎上前,一迭聲地催著她快些走,自己又走得不如她快,連同阿盛,與那些照路的宮人,一個個皆走得氣夯夯。
“圣人,本就不思飲食,今日這一頓痛擊,越發,越發的不肯進食,將才又嘔了一大口血,著實駭人。尚藥局的奉御來請過脈,只說是,大悲走入了心經,一口血泄了元氣,不食總歸,總歸不是樁好事。”阿盛走得直出粗氣,斷斷續續地將甘露殿中李世民的情形講予她聽,又求告道:“顧娘子制得吃食,圣人,圣人向來歡喜,請娘子好歹,多用心,多用心。”
“阿監不必央告風靈也會盡心盡力,只是圣人如何為了一位垂老臣工的離去如此傷懷?這滿朝的臣僚,若都如此,怎生得了?”風靈不解,詢問道。
甘露殿已在跟前,殿內通明的燈火將殿外的路也照的明晰。阿盛站住腳,深深地呼吸幾口,道:“圣人上一回因臣工逝去如此悲切,還是一十八年前蔡國公杜司空離世時。彼時圣人正當盛年,不過病了一場,短了精神,而今圣人的身子……你也是知曉的,進去盡力勸著些罷。”
于自己很是緊要的人忽然離世,這類剝床及膚的痛楚風靈也曾經受過,她很是明白李世民此刻的哀痛,只怕此時哪一個去勸也是不濟事的。縱是一時勸住了,哀傷憋悶在心里,也不及痛痛快快地抒發出來的好。
故此,她反倒不著急進去,徑直繞進正殿后的小廚,看看可有什么合用的食材,好整制些吃食出來,待他平息了悲痛,多少總該用些,添補氣力。
小廚本是烹茶備茶果糕點所用,用具食材皆簡單,風靈便對付著制了幾件粔籹,用的自然是她家中獨有的蒸制蜜淋。她幼時習武,若教師傅罰得狠了,憋足了勁兒忍著不淌眼淚,阿母便親手制了這粔籹,淋上足足的蜜。阿母說,蜜餳越甜,便愈能化解心中的苦楚。
風靈端著粔籹進得甘露殿,李世民正披著家常的單袍,依著錦靠,緊閉的雙目下尚有兩道眼淚未干,花白凌亂的發絲襯得臉色發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大約他不久前又嘔過一口血,衣襟上尚沾了星星散散的血點子。
風靈從未見過李世民這般模樣,乍然一眼,她心里竟隱隱地難受。她將盛放了粔籹的小碟輕輕擺到他跟前的案上,李世民眼都不爭一下,無力地揮了下手:“全都撤了罷。”
那嗓音格外蒼老,風靈一呆,忽覺眼眶一熱,滾了一道熱淚下來,哽咽地勸道:“圣人好歹用兩口,也不枉費風靈的一番心思。”
李世民慢慢睜開眼,抬袖拭去面頰上的殘淚,幽幽道:“你這丫頭,年輕輕的怎知曉這里頭的傷楚,跟著落甚淚?”
“風靈見圣人傷懷至此,心里難受。”她撇了撇嘴,胡亂擦去那不小心滾落的淚珠子,不服地回道:“風靈的義兄沙州大薩保康達智在敦煌城遭奸佞所害,滿門盡亡,這摧心摧肺之痛,風靈如何沒受過,圣人苦痛,自然是能懂一二分的。風靈想著要替義兄滿門討個公允,扎掙過那段日子,而今梁國公雖去,必定也是不愿見圣人因他摧折了康健。”
李世民面無喜怒地瞧著她,隔了片刻,伸手向她招了招:“你過來,坐這兒。”
風靈大驚,他這是要她同席而坐,若教人瞧見,豈不治她謀逆之罪,她忙搖頭:“風靈不敢。”
“你一貫無視宮規,天性恣意,怎的在這宮中,也磨圓了性子?”李世民讓出半席:“昔年戎馬年月,多少將士與我同席而坐,同案而食,又有誰計較過敢不敢的。”
風靈側頭一想,覺得他所說也不錯,便爽快地坐到了他身旁,提筷替他夾了一枚粔籹在跟前的小碟中。
李世民執起玉箸,夾起那粔籹仔細瞧了瞧:“江南道的粔籹真是奇特。”
風靈納罕,心說,江南道的粔籹也是油里滾過的,只我家的是蒸制的,難不成圣人從前吃過這樣的粔籹?又是哪一個做予他的呢?
“起得這樣早,怕是也未用過早膳,便一道用些罷,算是作陪。”李世民指了指另一雙玉箸,打斷風靈所想。二人便棄了君臣貴賤的禮儀,將一碟子古怪的粔籹,分而食之。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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