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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傳-第二百八十九章 迎雪行獵
更新時間:2017-06-07  作者: 桃圻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代情緣 | 風煙傳 | 桃圻 | 桃圻 | 風煙傳 
正文如下:
見他這般形容,風靈心中大定,穩住了手腕,重新將那銀鏈扣上脖頸,塞回衣領內,順手整了整凌亂的衣領,扶著腰腹從地下站起:“既有圣物在此,且你也認得它,此帳便不容你隨意出入造次。”

賀魯一猶豫,頹然地攤了攤手臂,本想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又教風靈打斷。

“還不快出去,莫再進帳。”風靈沉聲逐道。

“甚好……甚好……”賀魯氣結地點著頭,分明覺得自己在這樁交易中被欺騙了,卻又無計可施,一悶頭,甩了帳門大步走了出去。

風靈渾身的氣力隨之瞬間被抽走,雙腿發軟,忙扶著桌案坐下。她不自禁地從衣領中又將那狼牙絡子提出來細細端詳,昔日彌射贈得爽快隨意,她只當是個尋常飾物,彌射雖告知突厥人敬重,佩著此物在商道上行走能不受突厥強人侵害,但她只當它是一枚圖個平安吉祥的尋常護佑之物,并未十分當真,一回也不曾用過,未曾料它竟果真有這樣的功用,連賀魯也能降住。

她小心地將銀鏈揣回胸口,暗自慶幸:虧得臨行時突發奇想佩上了它,救命的神物呢。

雖有這狼牙圣物護身,但風靈深知賀魯狡詐無常,到底身陷淖泥,不能全然放心,遂喚了大富在帳門前守著,這才勉強能寐。

風靈在賀魯王庭中已有四日,賀魯并不強拘她在帳中,帳外連個看守的都不安置,她不愿有人照料,他便撤去了她帳中的服侍的女奴。

并非賀魯不在意她是否會逃走,事實上,她根本無處可逃,域外的冬天本就不是頑的,眼下又是一場暴雪醞了兩三日,轉眼將至。莫說她身孕已至七月,便是此時能活蹦亂跳的,也難孤身走出這片陌生的地界,葬身寒凍,葬身狼獸之口,葬身饑渴困乏……若是就此跑了出去,前頭少說有一二十種輕易便能預見到的死法在等著她。

這一日清早,天亮得似乎格外慢,帳中火塘內的余燼已不足以溫暖氈帳,風靈在睡夢中猝然被凍醒,身上的大毛氅不知何時滑落至地下,幸而睡榻上墊著的毛褥子攏住了她大部分的體溫。

她的肚腹內突然一陣不滿的踢騰,似乎亦在抗議外頭的寒冷。風靈將落地的大毛氅拾起,裹在肩頭,腹內的小拳頭仍在不時地揮舞,好像是頑皮的孩子在試探阿母的忍耐底限。風靈撫著肚腹無端想起拂耽延曾斷定這一胎定是個女娃兒,依照他的說法,那歇性子似他,安分沉穩,而這個在娘胎中便不肯安分的小莫訶,正同她如出一轍,故此一定也是個女娃兒。

她的臉上漾起了薄薄的淺笑,沖著自己的肚腹柔聲自語:“小莫訶呀,也不知曉你阿耶他們幾時能攻木昆,若日子拖久了,待到草原上嫩草冒頭時,恐怕你便該降生了……”

帳外大富沉悶地吠了數聲,賀魯粗嘎的笑聲已到了近前。風靈裹緊了毛氅,下意識地捂住了垂在胸口的狼牙絡子。

大富的低吠一聲緊過一聲,粗魯的突厥話謾罵四起,來人少說不下十人。大富“嗚”地慘呼一聲,爆竿乍燃似地咆哮了起來,掙得鐵鏈“嘩嘩”直響。

風靈一挑門簾,赫然立于門前,抬手一揚,馬鞭蛇游般地閃了過去,正中一名突厥郎將的手腕。那郎將手里掂了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嘴里罵罵咧咧地正欲朝大富砸去,教風靈一鞭震麻了手腕,一翻手,石塊掉落在地,反倒砸中了自己的腳。

他周遭另幾名郎將,連同為首的賀魯在內,一齊毫不留情面地粗聲大笑起來。那郎將有些惱羞成怒,俯身拾起石塊,沖著大富齜起了牙。

風靈提著馬鞭,挺身擋在大富跟前,怒喝道:“賀魯部的兒郎好生威風,要同一頭老犬相斗么?先同我這雙身子的婦人斗上一斗如何?”

那郎將原面皮黝黑,教風靈一諷,黝黑中透出紅紫來,齜牙咧嘴,咒罵不斷。他的目光忽落到風靈胸前的狼牙絡子上,兀自一怔,不確定地低聲快速向賀魯詢問了兩句。

賀魯只簡略地點了下頭,那郎將一反方才的形狀,躬身將那石塊放回地下,又以拳頭壓肩向風靈行了一禮,頭也不抬返身離去。

風靈即刻便意識到她胸前那狼牙絡子是何等的有效用,只是賀魯就在對面不過十步,前幾日他帶著盛怒離開的情形仍舊歷歷在目,今日帶了這些人來不知又要弄出什么花樣來,她握著馬鞭的手絲毫不敢松懈。

“大雪昨夜下來了。”賀魯站在原處,似乎并無意過來,“大雪乍停,雪狐最喜滿地白雪的掩護,專挑這時節出來覓食。你且等著,我與你打兩只雪狐來,好做雙毛靴御寒。”

風靈僵僵地沖他屈了屈膝:“不敢勞動賀魯將軍。”

“沙缽羅可汗。”隨從在賀魯身邊的郎將揚聲糾正她。

風靈不作理會,賀魯亦不以為意,慢慢地靠上前,指著風靈手中的馬鞭,嬉笑道:“咱們只說話,不動手。”

“還請將軍止步。”風靈伸手制住了他的一步步邁近。

賀魯倒也順服,果然停下了腳步,隔了五六步遠,顯出一臉的關切:“這一場雪還未完,指不定晚間還有大風雪,你若想脫逃此地,也該挑個好日子,萬不能再如七八年前,冒那樣大的險。”

風靈抿唇不語,只冷冷地注視著他。

賀魯搓了搓臉上的虬髯,忽然轉了話道:“康達智那一樁……你還記恨著罷?我若同你說,柳爽向我借兵時,只說要堵索慎進的口,一字未提及康達智,我并不知內情,你可信我?”

風靈的目光慢慢地在他臉上轉了一圈:“信不信的,如今又有甚要緊?人已死了十年了,信你,能教我義兄再活回來么?”

“風靈……”賀魯出乎意料地收起了嬉皮笑臉:“信不信全在你,咱們且不論這話,可有一樁你總該知曉,這些年里商道不甚好走,顧坊的商隊可有在西疆的地界上出過岔子你莫不是真當顧坊的部曲驍勇無敵?”

這回風靈卻笑出了聲,好像聽到了極好笑的話,笑得令賀魯渾身不自在。“這么說,風靈該多謝將軍照拂。可風靈心系整個西疆的商戶,不論是唐人,還是粟特人,抑或是外來的胡商,倒不若請將軍一并照拂了,退回多羅斯川,永不相擾,何如?”

賀魯低頭蹭著腳下的積雪,隔了許久,再抬頭時,神色凝重起來:“高昌如何,焉耆如何,龜茲如何,哪一個膽敢抗唐?順服大唐又如何?還不是一個接一個地教你們大唐的圣人掃平了故國?縱然我退回多羅斯川,帶著帳下子民安分游牧,應歲納貢,大唐便會愿意與我劃地而治,任咱們自在放牧過活了?遲早有一日,唐軍兵馬會將多羅斯川踏平。拂耽延便是大唐指向西域的長刀,他在西疆蕩平了多少小部族,而今終究是揮到了我這兒。與其等著故地遭奪,子民受辱,還不若奮起一搏。”

“大唐內政不穩,不愿戰時,便將你送來和親,現下長安城中那位圣人權勢穩固,兵強馬壯,便揮兵遣將。你與拂耽延不過都是大唐皇帝沙盤上的棋子罷了,你聰慧如斯,怎就看不透?甘心淪為李家用物?”

他這話風靈曾暗暗自問過數回,每每想起,心里多少有些不大痛快。以往她都將和親一事的原罪推向柳氏黨爭,但究竟底里,李治確實在面對內患時拿了她來擋外患,血親骨肉在皇權天下面前本就脆弱得不堪一擊,只怕太宗在時,陷在如此境地中,也不會推拒了賀魯的求親。

風靈咬住下唇不做聲,心底發涼:縱然拂耽延戍守西疆多年,掃平匪寇部族無數,回京也難逃欺君之罪的責罰,那支春秋筆,也不知要將他寫得如何不堪。一腔的赤誠忠烈,盡付東流。

賀魯忽而一笑,不打正經的嬉笑又回至他臉上,朝風靈揚了揚手:“外頭冷,回帳去罷,等我予你帶雪狐回來。”

說罷轉身打了幾個唿哨,幾匹戰馬踏雪而來,賀魯翻身上馬,粗聲大笑著招呼眾郎將行獵去,馬蹄將地下的積雪踢起,騰起一片雪霧。

風靈仰頭向依舊陰沉低壓的天空望了一會兒,指不定夜間真會有暴雪。她自然不信這樣惡劣的天氣里,賀魯還領人去行獵,是為替她打一對兒雪狐做毛靴,實情恐怕是大約糧草將盡,難以維系一場惡戰。

她揉了揉大富毛茸茸的腦袋,安撫它松下戒備,一壁長長地嘆著氣走回帳內。她滿心期盼著唐軍盡快攻木昆,可照這天氣情形來看,冒著暴雪出兵,無異于自折劍戟,她許是要耐下性子再等上一陣了。這便也罷了,她最恐唐軍萬一同樣面臨糧草不足的險惡,最終撤了兵,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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