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坐在草屋中的時候,想起之前和蘇青珺的那一番對話,忽然覺得阿土挺可憐的,心想若真是拿出兩千靈石丟出來,會不會也有人想去當一回狗呢?
唔,這是一個不能細想的問題!
陸塵趕忙將這個念頭丟開,然后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或是去屋外靈田中照看、培植鷹果樹,或是在周圍隨便走走,眺望飛雁臺秀麗景色,看云天一色壯闊如海,準備就這樣等到天黑,然后找個機會看能不能下山去看看自己布下的那個局,會不會有些意外的收獲。
但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這個看起來十分清靜的飛雁臺上,在黃昏前居然又有人過來,而且還不止一個,一共兩撥,三個人。
第一撥來的是陸塵認識的人,就是上次與賀長生等人在流香圃草園中起過沖突的蘇墨、蘇遷二人。
鑒于之前的那一次,雖然蘇青珺并沒有表現出什么特別明顯的不滿,不過陸塵還是很自覺地藏身在更遠的草屋里,聽不到那邊的說話,只能通過窗戶縫隙看到一點那邊的情形。
與之前蘇標來的時候情景類似的是,蘇墨、蘇遷兩人居然也在門口叫門等了半天,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吧,蘇青珺才過來開了門。
這反應的遲緩,讓陸塵險些都懷疑蘇青珺是不是真的金丹境界耳聰目明了,又或者這個女人言行不一,其實是想給自家這些人來個下馬威?
“有點古怪啊!”
陸塵趴在窗口好奇地看著,心想就算是一家人,但是蘇青珺這里和他原先想的一片清靜每天只醉心修煉的情形還真是不一樣。
蘇青珺出來后,仍然還是容色清冷美貌傾城的樣子,蘇墨、蘇遷對這位姐姐看起來也是十分敬重,忙不迭地行禮,然后三人便在洞府門口那邊說起話來。
看到此處,陸塵忽然眉頭一皺,口中“咦”了一聲。
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啊……
算上前頭的蘇標,這來的人都是自家的血親兄弟,按理說,怎么也該請入洞府中喝茶休息安靜說話啊?可是為什么一個個,卻都只站在洞府門外呢?
看蘇墨、蘇遷的臉色,似乎對此也習以為常,好像蘇青珺這里的規矩就是一向如此。陸塵遠遠地看著,目光向蘇青珺背后那座洞府看了一眼,只見石門后幽深難測,卻是基本上看不到什么的。
那邊三人說了好一陣子,蘇遷還好一些,蘇墨則是神色激動,對蘇青珺說了好多話,中間還指手畫腳地哀求了一陣,蘇青珺則是秀眉緊鎖,不時點頭或是搖頭,偶爾還在面上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到了最后,蘇青珺終于還是擺擺手,先是對蘇遷說了些什么,然后又對蘇墨正色訓斥了幾句,不過那兩個人反而面帶喜色,哈哈笑出聲來,對蘇青珺連連謝過之后,這才快步去了。
蘇青珺轉身回了洞府,但石門才關上不久,陸塵正在草屋中安然躺著等待著天黑時,突然聽到外頭有動靜傳來,一時愕然,爬起來探頭看去,隨即喃喃道:“不是吧,這么熱鬧?”
這才一會兒的工夫,山下又上來了一個人,一溜煙地也是跑到蘇青珺洞府門口,噗通一聲,直接就跪下了,然后抱著大門拼命拍著喊著。
連陸塵這么遠的地方,都聽到了幾個模糊的字眼。
“珺姐姐、珺……姐,你要為……做主……啊……”
陸塵在旁邊草屋中看得清楚,這第三撥來的人卻是個女子,年紀輕輕,看上去比蘇青珺要小一二歲的樣子。來的時候腳步輕快,神色鎮靜,一旦快到了洞府門口時,頓時面露戚容,流下兩行淚水來。
更古怪的是,這女子敲拍石門一陣后,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又伸手往自己的肩頭抓住衣襟,用力撕了一下,頓時撕開了一道口子,然后趴在那洞口,哭得更大聲了。
這一次因為距離蘇墨、蘇遷兩人離開還不算太久,所以蘇青珺出來得倒是比之前快了許多,一會兒之后便聽到了石門隆隆打開的聲音。
蘇青珺剛走出來,便看見眼前跪著的那個女子,衣裳不整、淚流滿面的樣子,頓時嚇了一大跳,連忙迎了上去,雙手攙扶起那女子,然后連聲詢問,面上露出擔憂焦急之色。
遠處,陸塵忍不住笑出聲來,在那草屋中看得是津津有味,搖頭笑著自言自語道:“這蘇家里的人……還挺有意思的啊。”
因為陸塵去了飛雁臺為蘇青珺種鷹果樹去了,而且這一去至少也得二十多天,所以黑狗阿土就成了一個問題。
陸塵原本也曾問過人能否將阿土帶上飛雁臺,然后被問到的人一個個看他的目光都像是看傻瓜一樣。
蘇青珺那樣天仙般的人兒,哪里能跟一只狗扯到一起?
陸塵也是無語,后頭又旁敲側聽地打聽了一陣,發現情況可能確實如此,像蘇青珺和易昕這樣的世家女子,從小基本就沒怎么接觸過寵物,所以很難說她會不會像易昕這樣發自真心地喜歡阿土。
若是因此而多生枝節,未免有些多事了,反正也就呆個二十多天吧,所以陸塵考慮之后,黑狗阿土就開始了一只狗的孤獨生活。
每天白天,它自己跑出去浪跑出去野,自己解決吃喝拉撒,到了天黑的時候又會自己跑回來,從那個小狗洞里鉆回屋子睡覺。易昕倒是有想到它,還特地跑過來看了阿土,當時一見面的時候,易昕都嚇呆了,看著阿土的慘樣簡直慘不忍睹,頓時就哭了出來。
只是相比起易昕的傷心,阿土卻好像堅強得多,一天到晚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雖然如今的它只有一只眼睛半條尾巴,身上還添了許多道可怕的傷痕。但是這些傷口似乎都不能阻擋阿土對山林的向往,哪怕易昕的懇求也不行。
長久以來,除了陸塵以外,阿土已經幾乎不再親近人類了,也就是易昕算是一個例外,可以和它稍微靠近說話,但是每當易昕想帶阿土離開的時候,阿土卻都是異常堅決地拒絕了。
它似乎寧愿每天晚上回到那冷清而孤獨的小屋中,獨自睡著,又好像有著無比的耐心,去靜靜地等待陸塵的歸來。
不知不覺中,這只黑狗的生命和陸塵仿佛已經糾纏在了一起,再也不愿分開。
黃昏夕陽下,落日昆吾城。
殘陽的余暉灑落在一個僻靜的院落中,這里是昆吾城里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很早以前就被人買了下來,然后孤獨地靜置了很長時間,直到前些日子,才有人突然搬了進來。
新的主人從搬進來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深居簡出,幾乎足不出戶,左鄰右舍這么長時間都從沒見過那個人,也從不見有人上門拜訪。
那庭院門墻如此的孤獨安靜,就好像里面住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虛無的魂靈一般。
直到某一天,一個男人突然來到這里,走進了這個僻靜院子中,將那個躲藏在黑暗屋里的人強拉到外面,讓夕陽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
殘陽的光輝里,那個人發出奇異的吼叫與憤恨聲,他的整張臉猙獰而丑陋,如同被撕碎的爛肉,看上去像鬼更多過像人。
何毅用力地將自己的弟弟甩在地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痛惜痛苦之色,但面上卻是憤怒至極,甚至于,他還抬起腳,狠狠地踹了何剛幾下。
何剛在地上翻滾著,慘叫了幾聲,卻不敢有絲毫的反抗,又或許是他早就已經對自己沒有了希望,在這世上唯一的兄長面前,他就像是一只哀嚎哀鳴的野狗,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哭什么!”
何毅忽然低吼了一聲,一把抓住何剛的胸口衣襟,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一巴掌直接甩在了他的臉上。
何剛被打得嘴角流血,卻仍是一聲不吭,看著何毅的眼神中仿佛也只剩下了麻木。
“你打死我算了,大哥。”他看著自己這位英俊完美的、也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嫡親的兄長,澀聲道,“我、我也就是給你丟臉,還連累你被人辱罵受罰,最后甚至像狗一樣被人趕出了昆侖派。大哥,你、你就別管我了,讓我去死吧。”
何毅面色鐵青,又是一巴掌甩了過去,打得何剛在地上滾了一下,然后一把又將他抓了回來,兩眼似乎要冒出火來一般,怒視著他,喝道:“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都變成什么樣了?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真恨不得一掌就真的打死你了!”
何剛慘笑道:“如果我死能讓你解脫,能讓你重新得到師門重視栽培,那么我死又何妨?”他眼角不停地有淚水流下來,哽咽道:“我爛命一條,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就算了,但是大哥你分明有遠大前程,卻是我連累了你,我、我……”
何毅冷哼了一聲,眼瞳深處的目光卻終究是柔和了下來,走到一旁的石階上坐了下來,然后冷笑道:“你以為我是為何能出關,然后下山來找你的?”
何剛頓時怔住了,隨即雙眼中慢慢亮起了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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