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和其他大戶人家一樣，只有早晚兩膳，午膳要么不用，要么也是簡簡單單。羅錦言小時候身子弱，灶上全天不熄火，只要她想吃，隨時就能做出來，略大些時跟著父親游歷天下，少吃一頓，待到落腳時可能就錯過打尖的時辰，所以一頓也不能少吃，自從她住進明遠堂，明遠堂里就和羅家一樣，總有一個灶頭是不熄火的，如今她有了身孕，一天少則三四頓，多則六七頓，按秦玨的意思，他老婆吃得越多，身子越好，生孩子也就越安全，江三太太原本想要責怪幾句，可看羅錦言胃口不好，每頓也吃不了幾口，也就一笑置之。

空山送零嘴兒回來時，羅錦言剛被夏至逼著喝了一碗桂圓粥，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著雨水和春分寫大字。

這陣子她喜歡聞墨香，覺得沒有味道比墨香更讓她舒服了。

夏至和常貴媳婦都說這是好事，大奶奶肚子里懷的一定是文曲星轉世，要不怎么愛聞那股子臭墨味兒呢？

于是丫鬟們便輪流在大奶奶身邊寫大字，大奶奶說了，這樣能讓墨香流動起來，比放上十只八只硯臺聞起來更舒服。

空山和清泉同歲，清泉服侍秦玨起居，他則一直跟著在外面，清泉已經到了該放到外院的年紀，這幾天正別扭著，拎著竹喧和蓮舟調練，他還想著以后給大爺帶小少爺呢，現在卻要讓他到外面跟著空山他們，他想想就煩。

看到空山來了，清泉更煩，看到湯圓又在柱子底下蹲著使勁，就對空山道：“春分姐給大奶奶寫字兒呢，你來得正好，帶著湯圓到外面遛遛。”

空山回來送東西，剛從夏至那里得了賞錢，心里正美，見清泉一臉苦大仇深地支使他，立刻就來氣了：“你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內院的，憑什么讓我去遛狗，你怎么不去？”

還在這里說什么內院外院？

清泉瞪起眼睛，正要罵上幾句，眼角一掃，正看到白九娘走過來，只好狠狠瞪了空山一眼，去給湯圓撿狗屎了。

白九娘看到空山，就笑著問道：“你不是跟著大爺去衙門了，怎么這會兒回來了？

空山看到白九娘，立刻來了精神：“九姑姑，我這手腕脫臼了，您幫我弄上吧。”

白九娘打量著他正要再問，空山拉著白九娘往外走，清泉眼睜睜看著空山臭不要臉地拉著白九娘走，氣得咬牙，一定要去告訴大奶奶，空山對白九娘動手動腳。

不過白九娘的年紀能當空山的祖母了，也不知大奶奶會不會不相信呢？

白九娘被空山拽著出了含翠軒，來到一棵三人合抱粗的古槐樹下，白九娘這才罵道：“臭小子，快說，是不是闖禍了，想讓九姑姑幫你？”

空山嘻皮笑臉地摸摸頭上的小抓髻，看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說道：“如果真是我闖禍了，哪敢往九姑姑面前站啊，我這是得了大爺的吩咐，大爺讓我瞅著大奶奶沒注意的時候，和九姑姑說一聲，讓您把翠花胡同的那位看緊了，別讓她生出事端。”

空山邊說邊四下張望，說到翠花胡同時更是小心翼翼。大爺可真厲害，竟然瞞著大奶奶在翠花胡同養了人。今天他跟著大爺去衙門，在外頭和別家小廝聊天才知道，今天一大早錦衣衛就去了翠花胡同和胭脂巷，把那些姑娘們叫出來一個個的看，翠花胡同外面鶯鶯燕燕站了一大堆。

大爺一定是心疼相好了，又怕大奶奶知道，這才讓九姑姑去看看。

他還以為九姑姑是大奶奶的人呢，今兒個才知道，原來是大爺的內線。

翠花胡同那地方，大爺當然不方便過去了，這個時候讓九姑姑出面最好了。

大爺太厲害了，什么時候養的人，連他都不知道。

白九娘點點頭，對空山道：“這事兒別說出去，大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空山縮縮脖子，一溜煙兒地跑了。

白九娘進屋時，羅錦言抱著個裝話梅的罐子睡著了，她只好輕手輕腳地出來，大奶奶懷孕后愛打瞌睡，無論坐著還是站著，都能睡著，這一覺還不知要睡到什么時候。

大爺既然打發空山偷偷吩咐她，那就是沒打算讓大奶奶操心，她還是自己去吧。

她叫過夏至，道：“等到大奶奶醒了，你就說我去看看張小小。”

上次羅錦言在清心茶鋪和張小小見面，夏至也在場。

羅錦言睡了一個時辰，醒來時發現她還抱著話梅罐子，心情立刻大好，拿了顆話梅含在嘴里，覺得身邊服侍的人越發懂事了。

夏至進來，悄悄把白九娘的事告訴了她。

羅錦言一拍腦門，白九娘沒等她睡醒就去找張小小了，那一定是有著急的事，今天常貴回來時說錦衣衛去了翠花胡同，她直罵自己懷孕懷傻了。

還以為秦玨回來，就把張小小重新安頓了呢，卻沒想到張小小還在翠花胡同呢。

古嬈是瑞王父子的人，但是無論趙梓還是趙宥，都不可能讓她從宮里逃出來，她當然不能倚仗他們的人，現在她能依靠的，除了李怡就只有張小小了。

羅錦言已經把這件事分析透徹，李怡敢這樣做，李文忠肯定不知道詳情，如果他知道，決不會讓古嬈出宮。

李怡在宮里，就是李文忠想給她送打賞用的銀子，也要偷偷摸摸夾在別的物件里，上次李怡借給李道子的那幾個侍衛，秦玨都已經審出來了，這幾個人是李怡大哥的人，宮里每天都要從玉泉山運水過來，李怡和李大公子之間就是靠這些人傳遞消息。

李怡能讓李大公子派人護送李道子，卻不會把這條路子告訴古嬈，否則古嬈就不會求到張小小這里，古嬈一旦逃出去，誰在古嬈身邊誰就是奸夫，李怡要靠這件事上位，又怎會把自己哥哥搭上。

所以這個時候，張小小就很關鍵了。

羅錦言頭都大了，她才不想替趙極養老婆，更不想給趙極養兒子，但愿張小小沒有這個膽子，沒有收留古嬈。

羅錦言一著急，就又困了，抱著話梅罐子，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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