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言干咳起來,連忙從荷包里拿了顆枇杷糖含進嘴里,如果她沒有記錯,羅錦繡大歸的時候,兩家人是在順天府寫過文書的,從此羅錦繡是守節還是再嫁,都與婆家再無瓜葛。
當年過繼的那個兒子,當然也和她沒有關系。
這是虱子頭上明擺著的,長房小二房這是腦袋讓驢蹄了嗎?
“錦繡同意了?”羅錦言好奇地問道。
見她剛才咳嗽,羅錦屏嚇了一跳,她有心理陰影,惜惜不高興了就裝啞巴,這是裝啞巴的前兆。
現在見羅錦言繼續問她,羅錦屏松口氣,這小姑奶奶太嚇人了。
“起先是不同意的,后來不知二嬸和她說了什么,她就同意了,還讓我娘去給說項,我娘還答應了,相公聽說后氣得不成,說這樣太丟臉了,我娘這才改了口氣,錦繡昨天還來找我,想讓我通過你,請楊樹胡同的三太太出面,你說三太太是什么身份,能給她辦這事嗎?”
羅錦言愕然,原來不是要找她,當然了,她是晚輩,自是不如張氏身份貴重,張氏自打嫁進羅家,很少和梅花里走動,長房竟然把主意打到張氏頭上,也真是敢想。
張氏是鳳陽先生的女兒,鳳陽先生因為主持《同德大成》,重獲圣恩,加封了太傅,羅紹不但是國子監祭酒,又是今年春闈主考,張氏的身份既顯赫又清貴,若是由她出面,必定比紅大太太更體面。
羅錦言不悅,對羅錦屏道:“多虧你告訴我,否則他們真若是求到楊樹胡同,平白給太太添麻煩。我爹是今年的主考,現在為了避嫌已經住到廣濟寺了,太太在家也是關門閉戶,連我也不回娘家了,他們最好不要過去。”
從梅花里出來,羅錦言帶著兩個孩子去了書局。
無論豫哥兒和元姐兒將來對讀書喜歡與否,她也想讓他們保留下這間書局。
天心閣是秦家的,這家不賺錢的書局卻是他們自己家的。
黑伯和白伯會定期把她愛看的游記和詞話送到明遠堂,所以細算起來,她也有幾年沒去書局了。
今天既然是帶著孩子們出來玩的,去了祖宅,當然也要去書局。
豫哥兒和元姐兒很高興,他們沒有到街上逛過,可是對街邊人來人往的鋪子很好奇,好不容易娘讓馬車在一間鋪子前面停下來,下了馬車,他們便從乳娘懷里掙扎著下來,兄妹兩人手拉手走進了書局大門。
過門檻時,羅錦言還擔心他們會摔倒,可兩人穩穩當當地邁過去了。
乳娘們要跟著,羅錦言擺擺手,讓他們自己進去。
這是自家的地方,書局里平素也沒有什么客人,只有黑伯和白伯兩個人,這兩位老人家每次見到他們都是喜歡的不成,有一次還把他們頂在頭上。
豫哥兒和元姐兒是嫡長,豫哥兒是要支應門庭的,元姐兒也要掌管后宅,她從現在開始,就讓他們學著獨立面對人和事,當然,這里是自己的地盤,如果是別家的鋪子,她是不會放心地讓他們自己進去的。
豫哥兒和元姐兒都不認生,兩人只是好奇,進了書局,看到一架子一架子的書,兩人都有點發呆,這些書放得好高啊,他們夠不到,夠不到怎么撕?大人們不乖,把書放得那么高。
兩個小孩兒兩雙眼睛在書局里東張西望,就看到了正在打瞌睡的黑伯和白伯。
遇到熟人了。
“黑伯,白伯”豫哥兒拉著長聲喊道。
黑伯和白伯猛的被嚇醒,兩人順著聲音看過去,就看到站在書局中央的兩個小人兒。
“哎喲喂,兩個小祖宗,哪陣風把你們給吹來了。”黑伯道。
“比上次見到又長高了,怎么只有你們兩個?”這是白伯說的。
“誰帶你們來的,你們怎么跑過來了?”這是第三個人說的。
豫哥兒和元姐兒起先并沒有看到第三個人,這時聽到聲音,兩人齊齊回頭去看,元姐兒呲牙扮個鬼臉,豫哥兒則大聲喊道:“曾外祖父。”
說完,他很得意,乳娘說這四個字很難說,可他能說得清清楚楚。
豫哥兒的這聲曾外祖父,也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外面。
羅錦言吃了一驚。
孩子們口中的曾外祖父,只有那個便宜的。
他怎么在這里,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潭柘寺,帶領一群精英學子,在日以繼夜地編書嗎?
羅錦言隱隱約約想起秦玨曾經說過張謹要借書局用一用的事了,可那時他還沒有編書。
既然張謹在這里,羅錦言自是不能怠慢,她讓其他人留在外面,只帶著櫻紅進去。
果然是張謹。
豫哥兒和元姐兒看到她來了,一個大喊著娘,另一個則跑過來拉住她的衣袖。
黑伯和白伯給羅錦言見禮,羅錦言也給張謹見禮。
張謹打死也沒想到,他會在這么安全的地方,遇到他不想見到的人。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對羅錦言道:“你不在家里,跑到這里做什么?”
羅錦言在心里扔給他一串白眼,我家的地方,我想來就來,再說,我還沒有問你呢?
她笑道:“我帶孩子們回祖宅,順路進來看看。您從潭柘寺回來了?”
張謹又含糊地嗯了一聲,道:“做學問的事,當然要尋個清幽之地,我看這里安靜,就過來了。”
羅錦言對他的話不以為然,這老頭子,誰知道躲在這里做什么呢。
她又寒暄幾句,便帶著孩子們出了書局。
晚上見到秦玨,她就問起這件事來。
秦玨很是為難地對她道:“他的確時常從潭柘寺回來,也不回家,吃住都在書局里,每次只住幾天而已,幾天后便就回去了。”
羅錦言更奇怪了:“他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秦玨忍不住笑了,道:“別說,還真是見不得人,他在寫詞話,而且他寫的詞話我看過,確實寫得不好,嗯,不好,我是不贊成的,可是你也知道,如今他也算是我的長輩了,我若是不讓他寫,那是對長輩不敬,也只好隨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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