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馬夫人,寧太夫人便讓人到禮部衙門外面等著楊玉下衙。
楊玉有個毛病,下衙以后就要去貢院西街的文房鋪子,挨家看個遍,排解在衙門里的壓力與不快,也是因為他真的喜歡這些東西,每天不買上一兩樣,他就感覺生活不完整。
寧太夫人覺得兒子的習慣沒有什么不好的,總比沾花惹草要正經吧,寧太夫人既然是這個態度,楊府上上下下雖然都知道楊玉是閑得淡疼可也沒人敢說什么,一來二去,楊玉這個愛好便越來越出名,前不久被御史彈賅,說他不務正業,難堪大任,還把楊玉早年因為一方澄泥硯與人當街爭吵的事也給挖了出來。
其實楊玉一沒貪墨二沒欠債不還,御史們實屬沒事找事,可是被人彈賅終究不好,為此他寫了辯折遞上去,霍英當時就給批了,但是報到首輔高蘊面前時,高蘊見他是禮部的,便給壓后了幾天,無奈,楊玉只好求到高蘊面前,這件事算是掀過去了。
從那以后,逢年過節楊家都會與高家禮尚往來,加之寧太夫人與秦家沾親,這便是高蘊想讓楊家出面提親的原因。
今天下衙,楊玉出了衙門,正想開始他的每日必買,就被寧太夫人派去的小廝叫回家了。
他把雙手揣進衣袖里,心不在焉地聽寧太夫人說了今天的事,問道:“您沒有聽錯吧,馬夫人的小兒子,想要求娶秦玉章的女兒?我記得秦玉章沒有納妾吧,他只有一個嫡女。”
他記得很清楚,前陣子他在文房鋪子里,見過羅紹帶著秦玉章的那對龍鳳胎,搶先一步買走了他看上的一對彩繪花鳥的羊毫筆,那對羊毫就是買給那兩個小家伙的。
寧太夫人嘆了口氣,道:“秦家的事情我比你要熟悉,馬夫人看上的就是秦家的大姑娘,秦玨那對龍鳳胎里的元姐兒。快六歲了,和她家小兒子年齡上倒也合適。”
“怎會合適?娘,您怕是不知道高蘊是外室子吧?”楊玉壓低了聲音,高蘊的身世在朝堂上早就不是秘密了,若不是后來他生病時,皇帝派了太醫探病,又賞了一堆藥材,那些御史們就能把高蘊逼得請辭。
“我會不知道?這京城里,也就是他們高家自己以為別人不知道而已。”寧太夫人幽幽地說道。
“不行,娘,您若是抹不開面子,兒子來想辦法,這件事上您不能出面。秦家是什么樣的人家?他們家嫁女兒只會有兩種選擇,要么是差不多身份家世、門當戶對的人家,要么就是才高八斗、身家清白的寒門學子。僅這身家清白四個字,高家就沒有。依我看,秦玨寧可把女兒嫁個窮秀才,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這些話,寧太夫人又怎會不清楚?可是高蘊的官職擺在那里,楊家比不了秦家,沒有那么深的背景,就像上次御史彈賅的小事,也能被高蘊壓上一頭。
她想了想,磨蹭了幾天,正準備親自去高家,和馬夫人談談,看看能不能說服馬夫人不要肖想這門親事,可她還沒有出門,大腹便便的兒媳房氏下樓時摔了一跤,險些小產,又是請太醫,又是請娘家人,半個京城的千金科大夫都給驚動了,房氏饒幸躲過一劫。
楊家派了一位嬤嬤過來,那嬤嬤說寧太夫人心疼兒媳,哭著要去慈恩寺吃長齋,一直吃到兒媳平平安安生產為止。
這一次,馬夫人也拉不下臉來再請寧太夫人去提親了。
她只好硬著頭皮把這事告訴了高蘊。
高蘊也聽說了,因為楊玉已經三天沒來上早朝了,說是寧太夫人太過傷心,也已經病了,楊玉在家侍疾。
楊家夠身份的女眷只有兩個,一個險些小產,一個也病了,自是都不能去提親了。
高蘊雖然覺得這件事太過湊巧,可是事關子嗣,想來楊家也不會裝模作樣。
但是讓誰去提親呢?
無奈,高蘊請了太常寺少卿周行的夫人去了秦家。
周夫人和羅錦言有過幾面之交,算是相識,但也沒有什么交情,無非就是在一些婚喪嫁娶的場合里遇到過幾回。
羅錦言耐著性子聽她說完來意,眨眨眼睛,問周夫人:“您確定是來為高首輔家的三公子求親的,求的是我家的元姐兒?”
周夫人笑得一朵花似的:“秦大奶奶,您家不是只有元姐兒一位掌上明珠嗎?不會錯的,我呀,就盼著能穿上這雙媒人鞋呢。”
羅錦言在心里啐了一口,你沒鞋穿,我送你幾雙。
“我家元姐兒還不到六歲,夫人想來也聽說過,我們秦家除了藏書多,還有就是規矩也多了,家里嫡出的哥兒和姐兒,均沒有十歲以前說親的,唉,高首輔的三公子今年也有十歲了,這定親的事情耽誤不得,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也是破不得的,要怪也只能怪我家大姑娘沒有這個福份。”
京城里的大戶人家,女兒家六七歲議親的比比皆是,周夫人也不是沒和秦家打過交道,可還是頭回聽說秦家有這么一個規矩。
不過她臨時想起幾位秦家的姑奶奶,也想不起她們是小時候定親,還是大了以后才議的,畢竟過去好多年了,她哪里記得那么清楚。
不過她也不是傻子,羅錦言是在找借口,她十有八、九是看不上高家。
但是這一招用得太高明了,羅錦言搬出老祖宗來,你總不能還要想方設法讓人家違背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吧。
周夫人只好把馬夫人夸成了世上最慈祥的婆婆,高家兩位太太是世上最賢惠的妯娌,而高家那位三公子,更是年少有為一表人才。
羅錦言安靜地聽著,不住地嘆息,唉,真是可惜啊,我家大姑娘沒福氣。
送走了周夫人,立春就把嘴角瞥了起來,對羅錦言道:“那位高大太太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看馬夫人的眼光沒有兒媳對婆婆的敬重,哪有周夫人說得那么好。”
羅錦言輕搖團扇,把剛才周夫人說過的話重又回憶一遍,高蘊也真敢想啊。
高蘊既然這樣想了,必然是與幕僚們商議后的決定,也就不會輕易罷休。
來提親的周夫人,也不過就是試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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