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姚氏笑著說:“這是三侄女了吧?長得真是可人疼。”
牛氏最喜歡聽別人夸孫女了,便說:“我也這么想呢。世上哪兒找比咱們桑姐兒更可人疼的孩子去?”
姚氏一愣,但很快就笑著點頭了,還笑得十分情真意切,仿佛自己不是也有一個與秦含真年紀相仿的女兒似的。
秦平扶了父親秦柏,方才他也在為薛氏母子的言行生氣,只是沒來得及表現,就讓母親搶了先,心中對母親的彪悍越發佩服,也暗暗下定決心,往后對二房要徹底疏遠些了。
虎伯與虎嬤嬤夫妻倆跟在主人身后來到枯榮堂前,便在門邊束手侍立。這個規矩是虎伯事先教給妻子的,正合侯府下人行事慣例。金象落在后頭,沒有露出半點異樣,因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倒是眼下在侯府中掌權的管事見了,有些意外。他們本以為三房的下人都是不懂規矩的,不由得多瞧了虎伯虎嬤嬤兩眼。虎嬤嬤便把腰桿挺得更直了些,虎伯卻冷冷瞥了二房的薛氏一眼,眼中閃過不屑之色。
但凡是經歷過當年永嘉侯府那場劫難的人,誰又能看得上這位背叛了夫家私逃,卻又在夫家平反后厚顏找上門求富貴的二太太呢?她只不過是比秦松的前妻馬氏略幸運些,留下了秦槐的兒子,才讓秦皇后對她網開一面罷了。如今倒也有臉在秦家耍威風!
長房眾人都有說有笑地迎著三房一行人入堂,反把二房晾在了一邊。薛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只覺得周圍的下人都在盯著自己看,真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可以鉆進去。
秦伯復恨恨地道:“三房果然不可交!罷了,他們原跟長房是一路貨色,這次忽然回京,也是要跟我們二房作對的。如此擺明車馬,倒也省了與他們虛與委蛇的功夫!”
小薛氏嘆了口氣:“這又是何必?三房也不過是才回京的,太太若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翻臉。鬧到這一步,咱們往后若有需要求他們的地方……”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秦伯復打斷了:“咱們怎么可能需要求他們?他們是誰?不過是在鄉下住了幾十年,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我那三叔為了女人拋家棄業,圣上只怕早就惡了他。他回京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不過是要靠著侯府,享幾年富貴,好叫他兩個兒子也沾一沾侯府的光罷了。秦平能做禁衛,他們肯定想把另一個兒子也弄到京城來。三房上下在京城沒根沒基的,能指望誰?別說我們有求于他們,只怕他們將來還有求我們的時候呢!”
薛氏皺起眉頭:“我覺得有些不對勁……我怎么瞧三叔兩口子理直氣壯的模樣,好象不是秦松說的那么一回事呀?”
秦伯復不解:“怎么可能?若不是那么一回事,三房怎會三十多年都沒回京?三叔連個音訊都沒有,分明就是心虛!”
薛氏抿抿唇:“不對,我還是覺得不對勁。那邊門外站著的三房老仆,我總覺得他的長相十分眼熟。若我沒有認錯的話,那應該是秦柏年輕時用過的一個心腹小廝,好象叫什么墨虎的……當年侯府平反,我掌過一年中饋,記得這個墨虎應該是被發賣后重新投奔回來的,只不知為何,后來不見了。底下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是秦松發了話,說他急病死了,要把他的姓名從仆役名單中刪去,才把事情了結。我那時就覺得奇怪,他好好的怎么就急病死了呢?莫非是叫秦松打死了?便想要叫人去私下查訪,好查出秦松的把柄來。可沒過多久,許媺(音同‘美’)就進了門,隨即接手中饋,我想管也沒法管了,只好放下了這件事。如今看來,這個墨虎根本就沒死,而是投奔秦柏去了!當年的事一定有問題!”
小薛氏不由得掩口輕呼:“啊……方才瞧三嬸的模樣,莫非侯爺說的,當年三叔是因為三嬸,方才拋家棄業,三十年不回京城的話是假的?侯爺當年說了謊么?”
薛氏得意地笑道:“我們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若秦松當年果真說了謊,那可就是欺君大罪了!這下我看他還怎么得意!”
小薛氏聞言便又嘆了口氣:“太太,侯爺若是欺君,圣上發作下來,我們也要受連累,這又是何苦呢?我們既不是苦主,又同是秦家人,真把事情鬧大了,我們也沒什么好處。一家人關起門來,怎么鬧都無妨,若是鬧到圣駕面前去,那就太糊涂了!”
秦伯復不悅地喝斥妻子:“婦人之見!你把他們當一家人,他們可不會這么想。你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
“好了。”薛氏有些不耐煩地攔住了兒子。她也同樣受不了兒媳喜歡潑冷水的性格,可有什么辦法呢?這是她親侄女兒。
她給小薛氏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閉嘴,方才對秦伯復道:“你媳婦有句話說得沒錯,我們并不是苦主,那就讓苦主去跟秦松鬧好了。三房進京后,若是跟長房連成一氣,我們就勢單力薄了。可若三房與長房翻了臉,那才有好戲看呢。哪怕是為了這個,咱們今兒也不能輕易放過秦松,一定要把三房的怒火給挑起來才好!”
秦伯復臉上露出了笑容,忙扶了母親走入枯榮堂中。他就是不想讓長房好過,為了達到目的,稍稍忍一點氣又算什么?他只是不耐煩地朝妻子揮了揮手,讓她一會兒別礙事,其他話都懶得跟她多說。
小薛氏落在最后,幽幽嘆了口氣。秦錦儀有些忍不住了,上前對她道:“母親明知道祖母和父親都不愛聽這些話,為何非要說出口?除了讓父親生氣,讓祖母也不高興,還有什么用處?即使您是一片好意,也沒人聽得進去,反而叫您自己吃了虧。”
小薛氏淡淡地道:“世人本就是喜歡聽好話,厭惡聽不合意的話,誰也不能免俗。可為人處事,總不能只說好話吧?我也是怕你祖母、父親只顧著跟長房賭氣,鬧得合家不寧,那于你們姐妹又有什么好處呢?我們二房本來就是依附長房,何苦處處跟他們對著干?”
秦錦儀道:“母親也太高看長房了。我們二房雖沒有爵位,但也不見得比他們差。他們不過就是仗著皇后姑祖母的遺澤罷了。可祖父也是皇后娘娘的親兄弟,老姨奶奶與大姑姑至今還每年都得太后、太妃們召見呢,我們哪里就不如他們了?祖母、父親最不喜母親這么說了,母親還偏不肯改口。長房何曾愿意幫我們姐妹?可母親若為了長房,真的惹惱了祖母、父親,又于我們姐妹有什么好處呢?”
她回頭看向七歲的嫡親妹妹錦春:“妹妹,你說是不是?”說完卻將視線轉到庶弟秦遜臉上。
秦錦春一臉茫然地點頭。秦遜抿了抿唇,目光一閃,沒有說話。秦錦儀盯了他兩眼,就收回視線,滿面期待地看著母親。
小薛氏苦笑了下:“真是個孩子。罷了,說給你聽,你也不明白。我們還是進屋去吧。”說著就往枯榮堂內走。秦錦儀跺了跺腳,回身拉了妹妹錦春跟上。秦遜低頭緊隨進屋,一直保持著沉默。
枯榮堂內,長房與三房眾人紛紛落座,女眷們相互見了禮,小輩們都上前向長輩磕了頭,也拿到了一份見面禮。
秦含真拿到了三份見面禮,分別來自三對夫妻。大伯祖父與大伯祖母許氏給的是一對羊脂白玉佩,瞧著跟秦錦儀腰間系的那個差不多。二堂伯與二堂伯母姚氏給的是一對白玉鐲,三堂伯與三堂伯母閔氏給的是一個白玉鎖,附帶一個款式簡潔的銀項圈。
秦含真只需要掃一眼那群堂姐妹們的打扮,便知道這是秦家姑娘的日常標配,心知這幾位長輩是不希望自己太過露怯,顯出鄉下小姑娘的土氣來,丟了承恩侯府的臉呢。雖然這種態度叫人不高興,但有好處不拿白不拿。秦含真禮數周全地收了下來,大大方方地道了謝,倒叫長房眾人稍稍扭轉了原本對她的看法,心想這孩子雖然打扮得村了些,言行舉止倒是不村。
三房家境雖還算殷實,但跟承恩侯府是沒法比的,拿不出玉佩這樣的貴重禮物來。今日給侯府一眾小輩準備的,全是秦柏親自合了香藥,再用模子制出的小玩意兒,用荷包盛了。侄孫們若是嫡出,一律賞了香藥如意佩,庶出的則得了香藥如意扇墜,比如意佩要小一些。至于侄孫女們,因為沒有庶出的,統統都是香藥珠子串的手串。這樣的見面禮,雖然說不上貴重,但在京城豪門圈子里也并不失禮,幽香陣陣的,還顯得頗為別致呢。
姚氏最是能來事的人,見到兒女得的見面禮,便笑著說:“從前只聽說咱們家皇后娘娘最擅長合香,可惜家里小輩們沒有一個得了真傳,只好拿外頭買的香糊弄罷了。不曾想今日倒是開了眼界,原來三叔祖也是位香道高手呢。”
秦柏微微一笑:“不敢稱高手,不過是照著書上的方子,合些來玩罷了。皇后娘娘昔年未出閣時,才是真正的香道高手,我只是跟著學過些皮毛。”他又看向妻子牛氏,“你們三嬸家里在香料上頭,倒是家學淵緣。”牛氏抿嘴一笑,心情挺好的。
姚氏早從金象事先傳回來的信里知道,牛氏之父早年是香料商人,也不明言,只一味奉承牛氏,哄得她開開心心的,三房上下也就跟著順心了。堂中一片和樂融融。
可二房母子看著這個情形,就有些不順眼了。薛氏惟恐天下不亂般,直接找上了大伯子秦松:“侯爺,弟媳婦有件事不明白,想要請侯爺說清楚。方才弟媳婦在院子里跟三弟妹拌嘴,固然是不對,可弟媳婦說的那些話,沒一句是自個兒亂編的,那可都是侯爺當年親口說的呀!如今三弟妹說的,跟侯爺說的對不上號,侯爺難道就不打算說清楚么?若你當年真個冤枉了三叔和三弟妹,今日好歹也該還他們一個清白,是不是?”
枯榮堂中頓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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