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
沈連城看清來人的面容時,嘴被放開了。她憤怒而惶惑,“陳襄?”這個時候他為何出現在這里?
“女公子——”玉荷大聲喊著,帶人尋到這邊來了。
沈連城怕陳襄圖謀不軌,于是想應聲。
“難道希望他們看到你半夜三更負氣離家卻跟我在一起?”陳襄冷聲制止了她。
“你怎知……”他如何知道自己負氣離家?
陳襄沒做解釋,只放開擁著她腰身的手,退開一步道:“我沒有惡意。”
他自然不會告訴她,自上次顧氏對她施行家法之后,他就在開國郡公府安插了自己的人。今次出事,他一聽說韭立馬趕過來了。
沈連城掃了他一眼,見玉荷帶人找往別處去了,她才要離開。
讓開國郡公府的人看到她與陳襄在一起,的確并非好事。至于陳襄是如何知道自己的事,又是如何這個時候出現,她就不想多問了,沒心情。
“他再好,你能抵得住他家里人這般行事?”陳襄話語里不無氣憤。
沈連城又是一驚,他怎么連發生了何事也知道了?
“你別管我如何知道的。”陳襄看得懂她的驚惑,但他絕不理會,只直言勸她道:“該清醒了!只要跟他在一起,你就無可避免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為難。”
“你管不著。”沈連城冷聲,不想聽他說這些。她邁開步子,要走。
“明天就要出征了,”陳襄忽而轉了話題,話語里不無悵然道,“今次也許是最后一次相見。”
沈連城不禁頓步,微蹙了眉。
陳襄笑了一下,“是不是想著,我回不來才好?”
聽了這話,沈連城憤而回頭,“說這些沒用的,難道是想聽我說一句愿你平安歸來的話?”
陳襄自然不敢奢求,她沒有開口咒他死已是萬幸了。
“我送你回去。”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啟齒,陳襄無奈,只得這么做。
“不必。”沈連城邁開步子。
陳襄卻不管她的拒絕,仍是跟著,以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直至快到開國郡公府的時候,他才停步,在暗處安靜地看著她進門。
“只要跟他在一起,你就無可避免會遇到這樣那樣的為難。”他這句話,卻一直縈繞在沈連城耳畔。
這樣淺顯的道理,沈連城不是想不到。她一早就想到了,第一次感到李霽雙親的世故時,她就想到了。可她一直堅信著,只要兩個人相愛,便可克服一切。
但這一次的事,令她憤懣難擋,無所適從。
她該怎么做?李霽明天就要出征了,她該如何面對他?他又會如何面對她……
回到清秋苑,她一直坐在床頭,直至李霽衣衫不整地沖了進來。
“阿蠻……”李霽走到床邊,伸手想要撫上她的肩臂。
“別碰我。”沈連城幾乎是驚呼出聲。
李霽收手,猛地朝自己臉上甩了一嘴巴,“我混蛋!”
隨著“啪”的一下驚人的聲響和這句謾罵,沈連城的眼淚又一次落了下來,但她很快擦干了。
李霽佇立在她床邊,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醒來時,想到昨夜之事,他幾乎覺得自己如同一個清白的女兒家被人污了身子,氣恨、憤怒、惶恐,百感交錯。
他要如何面對他的阿蠻?他的阿蠻一定傷心死了!他的阿蠻,定然不會原諒這種事……都怪他的母親!他怎會有這樣的母親?!母親難道不知他的阿蠻受不得這樣的委屈嗎?
“阿蠻,都怪我,都是我的錯……”終歸是他的錯,母親的錯便是他的錯。“阿蠻,你原諒我,原諒我這一次。以后再也不會了……”
沈連城只知,李霽在她床前說了許多懇求原諒的話,恍然抬眸之時,外面天已微亮。
“你該出發了。”她沒有時間悲傷,沒有時間與之計氣。他要走了,要出征去戰場,要與敵人廝殺……她豈能讓他走得不安?她看著他,鄭重道:“活著回來。”頓了頓,“活著回來,我再與你計較。”
“阿蠻……”李霽鼻頭酸澀。有她這句話,他就知道,她還是肯原諒自己的。他抑制不住情緒上前,還是一把抱住了她,“我答應你,活著回來,任你處置!”
沈連城推了推他,不無嫌棄。
“我去洗洗。”李霽識趣地放開她,也很嫌棄自己。
兩刻鐘后,他沐浴更衣,換了一身銀色盔甲,好不威風。
沈連城放下了所有情緒,為他整了整,自是萬般不舍的。
送李霽出門的時候,很多人都哭了。顧氏哭得尤為厲害。她的寶貝疙瘩,真的要去戰場殺敵了,她真擔心啊!她盼著他立下軍功回來光宗耀祖,但這一刻,她又怕極了他此番一去,再不復返。
“阿母,您在家中若再欺負阿蠻,我回來定然……”李霽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這是他母親,他定然若何?
顧氏也睜大了眼。她是他母親,她便是對兒媳做了什么,他要怎樣?罵她一頓?打她一頓?還是把她殺了?
“我不在家,”李霽掃了顧氏和李威一眼,沉下聲來,“你們都不可欺負阿蠻。”
顧氏李威相顧看一眼,皆有些不滿。顧氏更是陰陽怪氣,“放心吧!我跟你父親在秦州,犯不著你媳婦兒。”
李霽暗嘆一口氣,也不想多言了,不耐做辭。
他走后不久,沈連城便換了一身收腰窄袖的胡服,騎馬往北城外的山頭趕了去。
十萬雄獅北上,浩浩湯湯。
不高的山頭上,沈連城一襲紅衣,騎一匹白馬,出塵而醒目,隨著大軍行進的方向十里相送,不舍離去,終于在大軍要拐彎時,無奈勒住了韁繩。
“李世子,你看見了嗎?”薛戎不是第一個看到沈連城,自也不是唯一一個為沈連城對李霽的這份真情而心生感慨的。
“看見了。”那紅色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李霽心中難受,眼睛都紅了。他堅定地告訴自己:“我一定要立下軍功,活著回來。”
“會的。”薛戎鼓勵地沖他笑了一下,還道:“到了戰場,我護你周全。”
離天子鑾駕更近的隊伍里,陳襄瞥見那抹紅,心中震顫,目光森寒。
縱然相送十里,也不是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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