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鋌還有個毛病,讓陳襄暗自覺得不痛快。
他把沈連城認作君嫻,此后便是與她形影不離。她走到哪兒,他跟在哪兒。她要回房休息,他也要在門口守著,絕不準陳襄在屋里多待,更莫說與沈連城親近,與她睡覺了。
“我進去……找我姨母有點事。”便是進沈連城的門,陳襄也要與李鋌說明白了。
“是,主公。”所幸李鋌還認他這個主子,不會將他當外人一樣盤問。
陳襄進屋后,免不了對沈連城好一通埋怨,“好端端地你要騙他。這下好了……都不知何時能清醒過來。”
“那不是情急嘛!當時想著他一直暗自喜歡君嫻,君嫻于他的意義必定非同凡響。我也是想讓他冷靜下來……”沈連城其實也懊悔。誰愿意假扮誰?更何況,讓陳襄這么抱怨,她心里也過意不去。
“打算何時與他說明?”事已至此,陳襄也無奈。見沈連城知錯了,他更不好喋喋不休地抱怨。
“大夫說了,既然他把我認作是心愛之人,在他記憶恢復之前,或是見到真正的君嫻之前,不好刺激他。你都忘了?”沈連城拉了陳襄的手,勸道,“那是為你出生入死的人,你就大度些吧?”
陳襄一聽這話,立時惱了,“朋友之妻不可欺,你叫我大度些?”
“我說錯話,說錯話!”沈連城忙是改口,“你放心,我會與他保持些距離的。那晚上,你就再開一間上房吧?我看過,隔壁那間正好是空的。”
陳襄一臉的抑郁之色。
他往門外看一眼,見李鋌像門神一樣安靜地守著,他回頭就緊緊地抱了抱沈連城,并在她唇上又是留戀不舍,又不無報復心地咬了一口,嘟噥一句,“我想跟妻子親熱都不行了。”
沈連城看一眼門口的李鋌,忙推開陳襄,退開一些距離道:“你就忍一忍。這一路,你不都忍過來了?”
陳襄一臉愁悶,什么也不說了,“你休息休息,我待會出去辦點事。”
“好。”沈連城沒有多問。想必,他急急忙忙提前趕到南州城來,也不是來游玩的,自然會抓緊時間做正事。
他出門之時,她還不忘囑咐一句,“注意安全。”
陳襄方才笑了笑道:“放心,不是什么危險之事。”
沈連城點了點頭,對他做事,自是放心的。
出門之后,陳襄囑咐李鋌和洪祁等人好好保護沈連城,便獨自離開了四季樓。
他來到了南洲城存放棺柩的義莊。
見門大敞著,他便走了進去。
大堂之中,擺滿了棺材和未入殮的尸體,陰森可怖至極。
這時,一個約略十來歲的男孩從里屋走了出來,“你是何人?送尸的還是認尸的?”
陳襄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想了想問:“黃三叔何在?”
“你找我師傅的?”男孩豁然,扭頭便朝后頭的小屋喊了一句道,“師傅,有人找!”
不多時,便從后頭的小屋走出來一位胡子花白、枯瘦如柴拄著一根拐杖的老者來。
這便是黃三叔了。
“誰啊?誰找我啊?”他微瞇起眼目,仔細地看陳襄,又走上前,直走至陳襄跟前,又將他盯了許久,忽然就是面色一變,要往地上跪,“主……”
陳襄及時攙了他,沖他輕搖了一下頭。
黃三叔會意,忙吩咐自己的徒弟道:“阿毅,有尊客到來!你去菜場買兩斤肉!”
被稱作阿毅的徒弟一聽有肉吃,忙不迭從黃三叔手上拿了錢,美滋滋地跑出去了。
“主公,您可算來了!”黃三叔方才鄭重地向陳襄施禮,而后告訴他:“您要老奴做的,老奴都讓人在做了,也打聽到一些事情。”
“說說。”陳襄擇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南洲長堤無雨無洪潰堤之前,有人看到其間有成群結隊的螻蟻搬家。”黃三叔道,“可疑的是,事后卻無一人再提千里之堤乃是潰于蟻穴,都說是當時建設長堤時,官員貪了錢財,使得做工時偷工減料,才有今時之禍。”
潰于蟻穴?陳襄不難理解百姓為何更愿意相信是造堤時偷工減料。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千里之堤,當真是潰于螻蟻之穴?
為防螻蟻造穴危害長堤,長堤治理者,一般都會定期噴灑殺蟲藥的。便是沒有噴灑殺蟲藥,出現螻蟻潰堤的情況,也是萬而有一。
若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而為,憑著螻蟻繁衍和擴張的速度,一年之期,足可造成長堤崩潰。至于毫無征兆地一夜崩潰,也只需稍加點人為作用而已。
“依著螻蟻作祟這條線索,往下查了嗎?”陳襄問黃三叔。
“查了,但沒查到什么名堂。”黃三叔道,“這兩年負責采買殺蟲藥的小吏,前段時間病死了。潰堤那天,還被水沖走了兩名夜巡的。兩家恰在長堤下游,也都被水沖沒了。
“用的殺蟲藥可還有?”陳襄又問。
“有。事發后,那些人想把所有殺蟲藥傾倒入河,老奴一直讓人盯著,好不容易從土里撿了些回來。”黃三叔接著道,“老奴找人看過了,那些殺蟲藥,根本就是假的!”
“給我。”陳襄要將殺蟲藥拿回去,留作證物。
黃三叔應聲,很快回后屋取去了。
拿到殺蟲藥,陳襄叮囑一句“繼續追查”,便要離開。
“主公,”黃三叔叫住他,別有深意道,“始志未渝吧?老奴聽說,您娶了沈括的孫女兒為妻……”
“我自有打算。”陳襄神情冷厲,不愿做解釋。
“主公,秦蒙已死,剩下的人,就只認您這一個主子了。”黃三叔微鞠著身,無比誠摯道,“您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無論您怎樣選擇,老奴不敢說別處的,老奴敢保證,所有在南洲城的,都會一如既往地擁護您!”
陳襄有些意外。他回頭看了黃三叔一陣,終于點了一下頭,溫聲道:“辛苦了。”
只這一句“辛苦”,黃三叔立馬涌出一把老淚來。
陳襄不忍多看,大步離開了去。
“恭送主公。”黃三叔拜了拜,聲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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