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很快來人,連夜將尸體抬走了。
然而,翌日天未亮,陳國公府門前這樁命案,還是給陳襄和沈連城帶來了莫大的困擾。
沈憐兒得了消息,更是一早就帶著家奴,披麻戴孝在陳國公府門口跪了一地,要求個公道。
為了避開沖突,陳襄在府門前派了府兵把守,上朝下朝,也改走偏門了。
朝堂之上,有不明就里,但卻秉性耿直的言官,竟也遞上了奏則,彈劾天子女傅的。
當然,這個議題還未談開,就有人駁斥道:“李氏夫婦早在李霽逼宮謀反的時候就該死了!是陳國公和女傅手下留情,才留了他們的性命。他們如今被人所害,擺明了是有人想栽贓嫁禍,與女傅何尤?”
“可女傅的確從李宅搶走了李氏夫婦的孫兒。女傅若沒有這么做,又豈會有昨夜的命案生?”
“女傅將他們的孫兒帶回陳國公府,是因為那個孩子才一歲不到,就被他們打得渾身是傷!女傅這樣做,實在是愛憐之心,又有何過錯?”
絕大多數人都力挺沈連城,少數敢耿直言說的官員,也都被說得無言以對了。
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
只是,京都城里不無刁民,自然少不了大肆議論沈連城的。沈憐兒披麻戴孝的哭鬧,更是讓輿論聲聲四起。
沈連城窩在世安居,不敢出門。
盡管她也知道是有人栽贓嫁禍,但她,一直為李氏夫婦的死放不下。
她覺得愧疚。九泉之下的李霽,生時恨了他一輩子,到死都要用那樣的方式讓她過不去。現在,她的父母也因她而死,他在下面,一定不得安寧吧?會否不愿往生極樂,等著她死了之后也到了下面,他要繼續恨她……
看著精神漸好,一日比一日活潑可愛的李攖寧在身邊學走路,不時咿咿呀呀好似喚她“姨姨”,屋里的奴子也都喜歡他,她心中是覺得溫暖的。但她也怕,不知他真在自己身邊長大了,她該如何跟他解釋。
他的親生母親就在外邊,她不止一刻動搖過心思,那便是把他還給沈憐兒。但她也怕,怕沈憐兒對他會變本加厲。
為此,她很猶豫。
而就在她猶豫不決,每日里被這個還與不還的問題糾纏時,有人讓她永遠都不必為這個問題纏擾了。
這天,沈憐兒在陳國公府門前哭鬧謾罵了一天,也累了,終于回到了家中。
落霞苑一片漆黑,連個掌燈的都沒有。她不禁惱怒,“人呢?人都去哪兒了?!都死了嗎!?”
自從李威和顧氏死后,這個家里的奴子就少了一半,的確冷清了許多。沈憐兒脾氣古怪,并沒什么人愿意留下來伺候她。
“娘子您息怒,奴這就去掌燈。”紫檀忙往前跑了去,不得不親自做這三等奴子該做的事兒。
燈火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紫檀點到后院第一盞燈時,卻是出了“啊”地一聲驚叫。
她的驚叫聲,嚇得外頭的沈憐兒冷不防打了個戰栗。
她氣得厲害,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進去,就要訓斥紫檀大呼小叫,到門口時,卻也愣了愣神。
她的二姊姊沈如秀,不知為何帶了兩名壯漢,亦不知何時起,已等在了她的寢室里。
“姊姊?”她的二姊姊,從未這樣晚,且這樣失禮地出現在她面前過。驚異之余,她也有幾分不悅,”姊姊這么晚了,怎在我這里?”
沈如秀走上前,拉了沈憐兒的手,噙笑道:“妹妹的大人公和大家都過世了,家里的奴子也走得差不多,作姊姊的怕你回來時覺得冷清,特意過來陪你最后一程。”
沈憐兒只覺今時的二姊姊有些陌生,講話也怪里怪腔的。“陪我最后一程?”她不禁重復她的話。
“沒錯。”
沈如秀此言一出,門就被人從外頭給關上了。她今天帶的,可不止兩個人!
沈憐兒一驚,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二姊姊,你要對我做什么?”
“這一世,我被你活得也太失敗了些!”沈如秀又是上前一步,逼近她,“上一世,我為心愛的男人死,已是癡傻。這一世,你因為一個死去的男人瘋,卻瘋不出花樣來,一點作用沒有,那便是愚不可及!”
“姊姊……”前世今生的事兒,沈憐兒是知道的。看著她形容陰森可怖的樣子,她怕極了。
“你真的令我好失望。”沈如秀一聲愴然,“原本我以為,你在北祁皇宮作了那幾年的細作,腦袋該比一般人好使許多,卻不料你一回來,遇到李霽和沈連城,還是個傻的。李霽死了,你除了苛待自己的孩子,把報仇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還會做什么?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死了。”
“姊姊……你!你今天是來殺我的?”當這樣的話破口而出,沈憐兒覺得不可置信。
過去對自己那樣好的二姊姊,竟然要殺她嗎?為什么?難道就因為她在對付沈連城的事情上無所作為嗎?
“妹妹……”沈如秀突然捉住她的手,嚇得她猛地驚跳了一下。
沈如秀笑了一下,話語變得溫和,“妹妹啊,你若是死了,必能給沈阿蠻慘痛的一擊啊!你想想,你若是死了,你們李家,就沒有可以養育仇兒的人了。沈阿蠻她,定然不舍得將仇兒交給張氏或是族里的親戚。而仇兒最親的人,都因沈阿蠻而死,將來長大了,你還怕他不記這個仇嗎?”
沈憐兒聽了,用力搖頭,并試圖抽出手來,“不……我不想死!我的仇兒還小,我不要死……”
她想逃。
無論如何,一個母親,都是世上最想活著的人,因為有孩子需要養育。
沈如秀卻抓著她的手不放,“讓仇兒為你夫君報仇,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嗎?姊姊這么做,不過是讓你的這個愿望,變得更有可能實現罷了。”
“可我……可我不想死!”沈憐兒不停地說著,滿眼恐懼。
“今夜可由不得你了!”沈如秀突然甩開她的手,起狠來。
兩個壯漢當即上前,用事先準備好的白綾勒住了她的脖子。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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