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鍇雖覺得就這樣走了,也沒有跟母親辭行,心中不踏實。
但他細思之下,終于答應了。便是路途的行李,也由陳國公府為之準備。
用過午膳,他便在李鋌等人的護送下,跟陳婉清離開了。
陳婉清走后,沈連城一下子就覺得家中變得冷清起來。
相比之下,陳襄反倒平靜了。他還勸沈連城道:“孩子長大了,遲早有一天是要離開父母身邊的。”
“我也知道,只是這心里頭總有些不是滋味。”沈連城拉著他坐下。
“我還不是滋味呢!你就讓李鍇跟著他去,也不怕咱們婉兒吃虧。”陳襄提起這事,還頗有些責怨。
沈連城終于露了點笑容出來,道:“沒事的,阿鍇是個好孩子。”
見她笑了,陳襄方才輕攬她的肩頭,依在自己胸膛前,道:“那走都走了,你也就別多想了。當下要緊的,還是天子知道了此事,咱們該如何應對才是。”
“等天黑了再派人四下找找婉兒吧。”沈連城看了陳襄一眼,話語輕渺。對于天子會作何反應,她似乎并不擔心。
“這恐怕瞞不過天子。”陳襄道,“天子早晚會知道,是我們送走了婉兒。”
沈連城卻道:“這么做,已算是顧及天子顏面了。”
天黑了再派人四下找尋,假裝陳婉清是聽聞天子要冊立她為皇后而離家出走。自然,這不能瞞天過海,也瞞不過天子。但這樣做做樣子,至少外人會認為這件事,不過是驕女不知天高地厚,任性了些罷了,而非陳國公府兩位長輩公然違逆天子圣意。若要論罪,沈連城和陳襄,也不過背一個“教女無方”的罪過。
陳襄思慮著,幾乎能想到接下來與天子之間的隔閡。
這件事天子無可奈何,也許只能忍了,但從此以后,怕是不會對他和沈連城交付真心了吧!
伴君如伴虎,在天子身邊風光無限了十幾年,現在,也該是隱去光芒的時候了。只是可惜,榮親王就如同一根芒刺,未有除去,總叫人心生不安。
而就在他思慮這些的時候,沈連城也在想這些。她突然道:“我們,最后再為天子做一件事吧?”
陳襄知道是什么事,于是直接問她,“你想如何做?”
“給榮親王謀逆營造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假象。”沈連城抬起頭看他道,“婉兒的事一出,恰是個時機。”
“你要逼他造反?”陳襄有些遲疑。
“若他沒有不臣之心,我們再怎么逼他,再怎么設下圈套,他都不會謀逆。”沈連城義正言辭,絕不認為這樣做有失君子氣概。
陳襄默了片刻,終于點頭道:“也罷!如此一舉,或許可以結束這么些年來看起來穩定,實則暗藏危機的局勢。”
“是啊。”沈連城應和著,重又倚在了陳襄的肩頭,一改先前的凝色,笑了一下道:“再等下去,我們都老了。”
“那這么說來,生了婉兒這件事,也并非全是壞處。”陳襄也笑了。一只手在她肩頭輕拍了拍。
天子宇文碩知道陳婉清離家出走,已是夜深人靜之時。他等不及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夜召見了陳襄和沈連城夫婦入宮。
“婉兒找到了嗎?”見了二人之后,他開口便著急而問。
“沒有。”沈連城答。
直到這一刻,宇文碩才現,姨父和姨母的臉色,皆是不該有的平靜。
若說姨父向來如此也便罷了,愛女心切的姨母,在女兒離家出走之后還能這樣鎮定自若?
“姨母,”宇文碩看著沈連城,張了張嘴問,“并非離家出走對不對?是你們的計謀!為了不讓婉兒做孤王的皇后!!”
宇文碩猜及此處已是十分肯定,因而龍顏震怒。
陳襄沈連城皆現,他震怒的樣子,與他先去的父皇別無二樣。
這還是他第一次跟陳襄和沈連城急眼。就連他自己也感到驚訝。原來有一天的他也會對這兩個人大脾氣。
而陳襄和沈連城面對這樣的他,反而一點不意外。
作為天子,他本來就會有這樣一面。這是遲早有一天會表露無遺的。
“還請陛下責罰。”夫妻二人雙雙跪地,鄭重地請罪。
“你們!”宇文碩氣急了,卻是知道,自己絕不可能罰這兩個人。
他們的女兒離家出走,已被百姓所知。他為此責罰他們,豈不是會生出沒必要的猜測?于公,他不能罰。
而于私,陳襄乃是他的肱骨之臣,沈連城更是含辛茹苦教養他長大成人的女傅和姨母,犯的又不是殺人放火地事,他如何能罰他們,給他們治罪?
他治不了他們的罪,也從未想過要治他們的罪,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心底氣惱的火焰才燒得格外旺盛了些。
“你們把婉兒藏去哪兒了?”他壓下心中怒火,沉聲問一句。
“既然是有意藏起來了,又豈會告訴陛下她的藏身之地?”沈連城話語平靜地答,簡直有些囂張。
“姨母,你們這樣做,太過了。”宇文碩蹲下身來,就在沈連城跟前,兇狠地瞪著她道,“就不怕孤王翻臉無情,六親不認嗎?”
“怕。”沈連城伏地叩了叩,接著道,“所以才要請陛下治罪啊!還請陛下,怒我違逆圣意,還欲蓋彌彰,剝奪我女傅的名頭。”
“也請陛下責罰微臣。”陳襄接了沈連城的話道,“削弱微臣手上的兵權。”
“姨父……”宇文碩方才覺得不對勁。所有的怒氣都忘記了,他攙了沈連城直起身來,話語變得溫和,問:“姨母,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沈連城看著他,方才將自己欲行逼迫榮親王就范的計劃和盤托出。
宇文碩聽后,關注的重點當即從陳婉清身上轉移了。
若能逼迫榮王叔就范,往后他做主天下,就再不用擔心誰會垂涎他的位置了!
“姨母說的沒錯,與其日日這樣干等著,防備著,還不如主動出擊!”初聽之下,他就十分贊同沈連城的做法。
一直以來,他這個王叔做得滴水不漏,反叫他睡不安寢。他其實早就盼著他索性謀逆了,他好有正當的理由,一舉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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