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槌兒付了錢,站在商秀兒旁邊,碼頭上停靠的戲船依舊是那么多,繡旗飛揚,你來我往。
一夜之間,牡丹社的變故卻這么大,綠牡丹的旗子已經摘下,商秀兒看著孤零零懸掛著的九齡秀的旗子,和鼓槌兒慢慢的走到那里,看著蹲在船頭發呆的齊班頭,道:“齊班主。”
齊班頭驚愕的抬頭,用煙桿指著商秀兒,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
“你……你不是跑了嗎?”
商秀兒搖搖頭道:“我沒跑,我是出去找法子的。若不然,李大人怎么會改變主意,抬走了綠牡丹?”
話剛說完,碗姨端了一盆水從船艙里出來,看到商秀兒也是嚇了一跳,商秀兒見她眼圈又紅又腫,臉上也有些紅腫,看樣子昨夜挨打了,不由得愧疚起來。
這會齊班頭已經站了起來,道:“你的法子?就是讓綠牡丹替你?她是牡丹社的臺柱子!”
商秀兒哪會聽不出來齊班頭話里的怒氣,她嘲諷的笑了,冷聲道:“所以你就舍得、你就應該、你就能夠把我送出去么?齊班主,昨晚我要是繼續要走,你就要把我綁起來吧?可你憑什么這么做?你又憑什么在我說不走以后,還派碗姨看著我?想必覺得能從我身上撈一筆,又能討好李大人,留下綠牡丹,再找幾個伶人,以后牡丹社生意肯定興旺,你的算盤,我不用腦子都能想的清清楚楚!”
想到昨夜的事情,商秀兒愈發覺得悲憤,話里帶了幾分刻薄,道:“我已經顧念舊情,昨夜狂風暴雨,齊班主做著發財夢,我卻在風雨里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處奔走!我盡我所能的努力了,齊班主這樣說,是不是覺得我直接跑了更好?”
鼓槌兒在旁邊看商秀兒神情激動,臉色益發的顯得蒼白,而齊班頭則氣的渾身直抖,一副要撲上來的樣子。
他既然陪著九齡秀過來,可不想看著她被動一根手指頭,想了想向前走了一步,拱手道:“齊班主吧?容我插個話,我是昨晚蕭爺府里的人,我們爺托我帶話給您。”
齊班主聽說是蕭府的人,倒顯得略微客氣了些,問道:“什么話?”
鼓槌兒直接道:“我們爺說,一,趕緊把九齡秀的契結了,二,牡丹社離開霍都。”
齊班主眼睛倏地瞪大了,道:“離開霍都?我們才剛到了一天!”
他心里知道,綠牡丹已經走了,經過了昨晚,九齡秀肯定也留不住了。這兩個人一走,牡丹社在霍都是根本立不住腳的,但還是不甘心的道:“李大人我們牡丹社是惹不起,可蕭爺又是誰?憑什么讓牡丹社離開霍都?”
鼓槌兒輕蔑的笑道:“蕭爺么,別的不敢說,但在這霍都里,只這唱戲一件事,若他開了口,信不信牡丹社的戲一個戲臺都不敢接?就算你在你這船上唱,信不信也沒一個人來看一眼?”
齊班主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氣勢突然就矮了下去,看著商秀兒,半晌才道:“你……你……既然找了這么大的靠山,為什么還把綠牡丹弄走……”
商秀兒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但懶得再糾纏,只想快點把銀子拿到手離開牡丹社,從此再無瓜葛,便淡淡道:“您可想開點吧。綠牡丹早就不想唱戲了您看不出來么?我若想的沒錯,她今天走,可是歡天喜地的走的吧?齊班主既然看見我這么生氣,我也不招您眼了,我這就走。”
碗姨這會才開腔,急道:“姑娘,你要走哪去?綠牡丹已經走了,你要再走,班子上沒有了旦角兒,可怎么好?”
齊班頭把煙袋鍋子在船幫上無奈又發泄般的磕了磕,面無表情的看著繁鬧的松陽江:“走走走,你走吧,總有這么一天。原本你也是半路才來牡丹社的,天下唱戲的這么多,難道我這班里還找不到一個女伶?”
商秀兒此時才看到碗姨手里端著的盆里的水,紅通通的,驚道:“碗姨,這水……”
碗姨眼圈兒又紅了:“小齊班頭被他爹揍了,拿了馬鞭,沒頭沒腦的抽了一百多下,那孩子傻,也不知道躲……就不是我親生的,也下不了這種手啊……姑娘,你看在小齊班頭的份兒上……”
商秀兒看著碗姨透著哀求和祈望的眼神,仍是下了狠心,搖搖頭道:“碗姨,你別說了,我不能再在這班上呆下去了。我怕再有這樣的事情——我不覺得我還能躲過第二次。”
碗姨呆愣在那里,商秀兒咬了咬嘴唇,道:“齊班主,我在船上唱了三年,你把我的包銀結清了給我。”
齊班主沒想到商秀兒不但要離開牡丹社,還要拿走這點銀子,一時氣結,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個小廝,無奈的道:“你跟我進來,不會少你的。”
鼓槌兒怕商秀兒吃虧,也跟了進去,他見商秀兒進了房間,過了一會兒拎出來一個包裹,并一本冊子,想必這些就是九齡秀的全部家當了。
商秀兒把包裹放到桌子上打開,道:“齊班主,這是我自己的行頭,你可以讓人看看我是否夾帶了班子里的東西。”鼓槌兒掃了一眼,見不過是十來件不新不舊的戲裝,并一小盒頭面,頭面大多是些不值錢的物件,就連他都看不在眼里。然后他就坐在旁邊,聽著商秀兒和齊班主對包銀的數額,看著這九齡秀錙銖必較,他覺得無聊極了。
商秀兒翻著自己記錄的本子,道:“還有前年在吉慶商會賀東家六十大壽那次,綠牡丹病了,我掛的是頭牌,不應該按二牌算,應該給我一成。”
齊班主逐條對照回憶著,氣呼呼的打著算盤珠子,總算核出了一個數額,吩咐碗姨道:“給她取來。”
商秀兒道:“碗姨,把我的契紙也拿來。”
碗姨看了一眼齊班主,看他沒吭聲,嘆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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