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上,只在后半夜寐了一時的蕭紹昀依舊如同每日上朝時一般頭腦昏沉。
在劉德富吊著嗓子高喊“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時候,他就開始覺得困倦。
他倚在龍椅上,望見大殿門外明亮的天光時,甚至抬手遮了遮眼睛。
底下的文武百官各自尋好各自的位置,朱紫藍綠的官服鮮艷耀眼,烏泱泱站滿了大殿。
這是天天都要見到的景象,蕭紹昀掃了一眼就不打算再看,只是這一眼掃過去的時候,卻停了下來。
在百官末尾,有一個人站在那里,離得太遠眉目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一身玄色軟甲,像是隨時都要上戰場的將士,身形筆挺,格外引人注目。
“這是……”蕭紹昀有些迷迷蒙蒙,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回皇上,您昨晚不是連夜批了秦王長子請求面圣的折子,讓他跟著百官上朝面圣嗎?這位,就是秦王長子。”
劉德富對秦王的印象,也和大多數京城人一樣,停留在十多年前的戰神之姿上,對被先帝貶斥的秦王,心底是既欽佩又可惜的,見皇帝精神頭又不大好了,就趕忙提醒。
“是秦王叔的長子……朕想起來了。他,和秦王叔長得像嗎?”
蕭紹昀坐直了身子,仔細地想了又想,也沒想起來那個他前世從未謀面的秦王叔長什么模樣。
劉德富瞇了一雙已經開始昏花的老眼仔細地望了望,搖頭:“老奴看不大清,看身形約莫是像的。”
皇上和一個太監的在丹階上嘀嘀咕咕,宋溫如抬頭看見這一幕,不免心中又生出一股不滿來。
皇上如今,怎么成了這樣?有事不對大臣明言,跟一個太監有什么可說?
幸好蕭紹昀很快明言:“秦王長子,朕之兄弟,蕭紹棠,今日可在?”
百官紛紛回過頭去,對那個龍章鳳姿的年輕男子的身份,終于百分百確定。
眾目睽睽之下,一身玄甲的男子闊步上前,跪拜在地,朗聲道:“草民蕭紹棠,參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的同時,規規矩矩地行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待到他抬起頭來,宋溫如和當年的一干老臣齊齊吸了口涼氣。
這何止是像啊,簡直就是年輕時候的秦王!
晉王正煩心皇兄這一出口,耽擱他說話,一眼看去,卻也呆住了,心中見了鬼的感覺和徐成霖大概是一模一樣的,這分明就是何七那廝!
這家伙,不是虢州何氏的七子嗎?怎么就成了秦王的長子了?
不管大臣們和晉王如何驚訝,蕭紹昀只定定地看著階下跪著的人,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無數身為帝王的志得意滿。
就算被貶去寧州,吃了十幾年的風沙又如何?他一道圣旨下去,秦王叔不還是得為大齊拼命,不還是得乖乖地把兒子送到京城來,恭恭敬敬跪在他的腳下?
帝王無上的威嚴得到了最大的體現,昨日威北候撞地帶來的憋屈感瞬間散去,蕭紹昀也變得賢明起來。
他站起身,幾步走下了丹階,親手扶起這個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的堂弟,肅然道:“快平身!紹棠不必如此,朕與你原本就是至親的骨肉兄弟,秦王叔又為國重披戰甲,可欽可佩,今日我們蕭氏兄弟終能相聚京城,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必然十分欣慰!”
說著,又轉向一邊的宋溫如,十分欣喜地笑道:“丞相,秦王叔離開京城之時,朕尚且年幼,記不得秦王叔英姿,您看看,朕的兄弟,長得可像秦王叔?若是相像,朕也能遙遙一睹秦王叔風采!”
宋溫如眼中閃過笑意,心中思量一瞬,躬身回話:“自然是極為相像的,秦王世子與秦王當年一般無二!”
皇帝這番表現,真是讓他滿意極了。
深明大義,手足情深,實在是一派明君風范!
被皇帝親熱地挽住了手的男子就勢站了起來,躬身拜道:“皇上待草民如此懇切,草民感激涕零,今日能一睹天顏,紹棠死而無憾!”
看到他如此恭敬,蕭紹昀心中越發舒暢,好人做到底,干脆接著道:“丞相說的對,紹棠你應是當之無愧的秦王世子,朕即刻下旨,冊封你為秦王世子,擇日舉行冊封大典,為你授金冊金寶,以后,你我兄弟,長聚京城,共享骨肉天倫!”
宋溫如的滿意達到頂峰,為君之道,當是如此。
皇上這話說得好啊,趁熱打鐵,既彰顯皇恩浩蕩,又能順理成章把秦王世子留在京城為質,如此一來,任憑秦王如何戰功煊赫,也再無后顧之憂!
“臣謝皇上隆恩!臣與父王,皆愿為大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新晉秦王世子似乎被皇帝這片隆恩感動了,眉眼驟亮,神情激動地跪謝高呼。
“皇上隆恩厚重,江山之福,萬民之福啊!”宋溫如也立刻跪地高呼。
丞相都發話了,即使對這封世子的速度有些反應不過來,還處于懵懂中的百官也趕緊跟著跪地高呼:“皇上隆恩厚重,江山之福,萬民之福!”
唯有晉王,一邊下跪,一邊在心中翻江倒海。
何七,蕭紹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不成這天底下,還有長得如此相像之人?
可宋大人都說長得像,作假的可能性也不大啊!
若是從前,晉王恐怕會毫不猶豫地把這件事告訴皇兄,可自從他進京那一日,被皇兄命人按在冰冷的地上之后,他就忽然間在自己面前起了一道墻。
他不怪皇兄,可他總不能像從前那樣傻下去了。
還是找個時間先探探這秦王世子的底細,跟成歡姐好好商議一番,再跟皇兄說這件事情。
站立在皇帝身邊,被百官圍繞的秦王世子,站起身來的時候,望著皇帝走回金座的背影,微微一笑,就轉身走回了先前的位置站好。
皇帝,果然是皇帝。以后,京城的風云會如何變幻,那就要各憑本事了。
皇帝親口封了世子,又格外開恩,允許他回從前被封,一直空置到如今的秦王府居住,朝堂上下,一片贊譽之聲。
接下來,朝堂上更加熱鬧起來,有彈劾威北候的,有彈劾安國公的,有要軍餉的,晉王幾次張口,都沒輪到他說話。
好不容易熬到了皇帝駁斥了彈劾威北候的言官,又訓斥了安國公,戶部和兵部的人又吵了一架,晉王才逮到機會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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