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白成歡過來，高嬤嬤就笑容滿面地上前：\r

“四小姐心意到了就是了，何必日日過來，這大熱的天兒！”\r

高嬤嬤是威北候夫人最為看重的心腹，可以說也是看著從前的徐成歡長大的，不僅僅是她對從前的徐成歡了解，如今的白成歡也很了解她。\r

盡管她笑容慈祥得體，可白成歡還是察覺出了不尋常，她剛剛，似乎在高嬤嬤眼底看到了一絲，憐憫。\r

及至她進了門，見到了威北候夫人，就更確定了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r

威北候夫人雖然極力上妝遮掩了，可是到底年紀大了，脂粉根本遮不住眼下的烏青。\r

“娘親昨夜可是沒睡好？”\r

自從回來以后，白成歡已經很久不見威北候夫人這般憔悴了。\r

威北候夫人露出一抹淺笑，撫了撫額角：“有這么明顯嗎？都被你看出來了。”\r

母女兩人說了沒幾句話，威北候也進來了。\r

高嬤嬤就無聲地揮了揮手，帶著伺候的下人全都出去了。\r

白成歡立刻就明白了，怕是京城，有什么大事發生了，還十有八.九與她有關系。\r

威北候神漸漸凝重下來，與威北候夫人對視了一眼，竭力把這當作一件平常事來說：\r

“昨晚，宮中傳出消息，皇帝，臨幸了安竹林。”\r

此話一出，威北候似乎瞬間蒼老了幾分，心如刀絞。\r

而白成歡的腦海，有一剎那是空白的。\r

她像是從這具軀體中抽離了出去，眼前出現了一個紅衣的少女。\r

她奔跑在皇宮寬闊的御道上，奔向她年少時最愛的人。\r

彼時，大齊的帝王也只是一個少年，眼神明亮，身姿挺拔，像是一輪璀璨金烏，照亮她全部的世界。\r

她能清清楚楚地從他眼中看到她的倒影，只有她一個人的倒影。\r

她該問問他，為什么？\r

可那少女卻全然不知日后種種，她那樣歡喜。\r

成歡，朕只有你一人足矣，朕會效仿太祖，不設后宮三千，只以你為皇后。\r

成歡，朕與你，生死相約，生生世世皆為夫妻，生同衾，死同，不會再有她人。\r

成歡……\r

太明湖畔空許諾，風雨過后，皆成空。\r

那少女的身影終究消失不見，那帝王，漸行漸遠。\r

這短短的一剎過后，白成歡把這句話想了好多遍，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r

蕭紹昀臨幸了安竹林……\r

白成歡以為那些往昔的歲月與記憶都隨著死去的徐成歡一起埋葬在皇陵黑暗的地下了，可這一刻，她還是難以抑制地想起了過往。\r

只不過記憶里的太明湖畔湖水悠悠，無論湖底再如何激流動蕩，湖面也興不起一絲波瀾了，早已死水一潭。\r

女兒沒說話，也沒哭，什么神情也沒有，威北候夫人就有些慌張地看著威北候。\r

“成歡她……”這樣總覺著不對頭啊！\r

威北候抬了抬手，示意威北候夫人稍安勿躁。\r

他知道，女兒跟從前不一樣了。\r

若是從前的成歡，聽到這樣的話，怕是能立刻沖進宮中去問個究竟，可是如今的女兒……再也不會了。\r

的確，那一剎那的空白過后，白成歡的神情并沒有什么變化。\r

他手刃了她這個舊愛，總是會有新歡的——不，可能她連舊愛都算不上。\r

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這一天，總會來的，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這個人是安竹林。\r

依舊是眉目間帶著淺淺的笑意，白成歡似乎只是略略思忖之后一般，緩緩道來：\r

“原來是這樣……遲早的事情，他既然殺了我，那遲早就會有新人入主后宮，看來以后咱們定要小心安竹林呢，能最終走到這一步，她也是很有幾分手段。”\r

語氣是全然的溫和，仿佛就是在說別人的事情。\r

威北候夫人立刻就松了一口氣，可還是有幾分惴惴不安，女兒這樣，是不是，太過平靜了？\r

威北候看了一眼女兒，雖然也替女兒憋屈，但女兒能如此，他到底是沒那么擔心了。\r

他點頭道：\r

“爹爹會命人去查的，你無需掛懷。”\r

威北候并不想就這件事再多說，即使按著他的猜測，安竹林能獲寵，怕還是她冒充女兒的原因。\r

可此時多說，也不過是拿著鈍刀子在女兒心上揭舊瘡疤罷了，還是不必多言了，待到日后，蕭紹昀皇位不保之時，一個被皇帝寵幸過的女人，又能算得了什么？\r

只是此女心思詭譎，的確要著意防范。\r

“爹爹，其實，女兒是覺得安竹林不僅僅是有幾分手段，更多的，怕是她本身不尋常，爹爹若是查，可以從這方面來查。”\r

白成歡冷靜地分析著，威北候夫人滿腔勸慰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r

女兒這樣不需要人勸的樣子，她是真無從勸起，只能歇了這個心思。\r

威北候與威北候夫人兩人只點頭，不敢接話。\r

白成歡看爹娘不欲多說的樣子，也就不再說這件事，轉身從搖蕙手里拿出了那幅包好的繡品給了威北候。\r

“這是我從前在蕭紹昀書房見過的輿圖，哥哥初去東南，想必用得上。”\r

威北候精神一震，輿圖？\r

他立刻接了過來，與威北侯夫人兩人親手展開，一眼看去，更是覺得眼前一陣發熱！\r

這是一副崖高海闊的繡品，沒有見過輿圖的人，只會覺得山海壯闊，風景秀麗，好一副繡工上乘的山水繡，可是見過輿圖的人，仔細斟酌，便能看得出來，這是東南崖州，福州與瓊州三州的輿圖！\r

西北的輿圖他們徐家有，但是東南的輿圖，就連威北候都是第一次見！\r

大齊朝輿圖管控非常之嚴格，即使是出征打仗的武將，也只能在主帥那里看到即將開戰這一地的輿圖，一般人，終其一生，恐怕都看不到輿圖到底長什么樣兒——而女兒，居然將東南沿海三州的輿圖，化作山水海樹，就這么繡了出來！\r

良久，威北候與威北候夫人才回頭望向女兒，只見慢慢盈滿內室的朝霞彤光里，白成歡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深不可見底。\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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