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該怎么辦?
執著于沈瑜的婚事,到最后傷了無辜,連累沈家?還是退親之后干脆青燈古佛孝敬在傅家桓和何知秀膝下?
馬車一路顛簸,正如傅明嫻的心一般。
鵲之小心翼翼的陪在傅明嫻的身邊,連呼吸都盡量的放低,看著面如愁容的傅明嫻,心中無盡的擔憂,小姐怕是被嚇到了,還有……
還有以后可怎么辦啊,怎么就惹上了這么一尊殺神。
西廠……無論是傅家還是沈家,都未必會是汪延的對手。
這不是喪氣話,而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事實太過刺眼,讓人無法承受。
汪延曾經有過門親事的,那夫人入府不到四年便早殤,想必汪延的手段也是非常人能忍受,聽說太監因為殘缺導致心理有些畸形變態,曾經的東廠廠公曹吉祥就有不少對食,雖然他那都是私下的。
但聽說和他結成對食的宮女皆活不過三個月,每天晚上曹吉祥都會用變態的手段來折磨對方……太監沒有根兒,會用掐捏來使宮女受到刺激,皮鞭木棍也是常有的事情。
曾有有位宮女被抬出府的時候草甸恰逢被風吹開,那宮女滿身青紫沒有一處好地方,旁觀者無不唏噓,要是小姐真的被他盯住不放,將來會不會步了后塵?
鵲之唇色發紫,想想都覺得可怕。
“傅小姐,到了。”外面突然響起了李生的聲音,隨后馬車也停下,傅明嫻眉頭緊皺的望著傅家的牌匾,她要怎么和父親母親解釋?
李生看著臉色蒼白的傅明嫻,欲言又止的說道,“傅小姐,奴才多話。”
“督主督主……督主他不會害你。”
李生指揮著車夫未做停留,他還要回去給汪延復命。
傅明嫻卻將李生的話聽了進去,汪延,的確不會害她,可是他為何娶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傅明嫻沒想過汪延是因為喜歡她,準確來說,傅明嫻是沒敢那么想過……西廠督主……權傾朝野的……宦官,也會喜歡人嗎?
世人就是喜歡用自己的心中所想去定義別人,哪怕汪延對傅明嫻很好,哪怕汪延從不曾苛責傅明嫻,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汪延和傅明嫻的身份只是太監和對食。
傅明嫻的死也是因為汪延一手造成。
正如傅明嫻對汪延的感覺也是一樣,她可能跨不過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兒。
當局者迷。
“小姐,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傅明嫻和鵲之剛踏入傅家的時候,紅素迎面小跑著過來,臉上帶著急意,“不好了,出事了。”
傅明嫻錯愕的看著紅素,“出了什么事情?”
“沈家……是沈家出事了。”
傅明嫻臉色一變,雙手抓著紅素下意識的用力,“沈家……誰出事了?”
汪延……這么快就動手了?
他是想用行動來打消自己僅有的猶豫,逼著她不得不俯首稱臣,就好像……前世她被傅國公府強行送上花轎那般,傅明嫻只覺得沒由來的寒意從腳底升起,最后蔓延全身。
“是……是沈少爺的祖父,沈少爺祖父入獄了。”紅素神色匆匆的說道,“您快些進去看看吧,老爺特意為這件事從國子監回來,正在大堂和夫人商議。”
“奴婢本是奉了命令出去尋您的……”
傅明嫻卻已經聽不進去紅素的話了,直接神色慌張的朝著內室奔去,“父親……”
傅明嫻的聲音沒由來的慌張,“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堂中傅家桓和何知秀見到傅明嫻臉上的擔憂,不由得心中生出一抹不忍心。
“阿衡……”何知秀欲言又止。
傅家桓則是在嘆氣。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傅明嫻步步逼近,“沈家三代在朝,皆為言官,勤勤懇懇忠心圣上,沈瑜祖父高老辭官之后便一直在家鄉修養,為何如今會驟然入獄?”
她以為是汪延動的手,可是推敲著時間不對勁,汪延懷疑她的事情不過就是今日,而沈瑜的祖父卻相隔甚遠,那么,不是汪延,又會是誰?
已經是辭官的老臣了,除非滔天的罪行,否則皇上怎么也不會如此大動干戈,晚年名聲都不留,但沈家……是真的犯了錯,還是被人冤枉?
“阿衡啊,你先別著急。”
傅家桓有些于心不忍,“具體的事情父親也不太清楚,還是許大人知道我們和沈家的親事,才私下只會為父的……”
傅明嫻和傅國公府的三小姐長得相像的事情,他們夫妻也知曉了,好不容易將婚事敲定,了卻一樁心愿,卻突然在這個時候出了這樣的亂子。
為人父母者當對子女有著自私,何況又是事關傅明嫻的終生大事。
沈瑜祖父入獄,便是沒腦子的人也該想到失態的嚴重性,究竟是止于祖父沈半山還是會牽連滿門,誰也不好預測。
畢竟這幾年朝中政權更迭,多少忠臣奸佞因為權力之爭而滿門喪命。
想到這,何知秀不由得落了淚,低聲啜泣道,“我的阿衡,為何會這樣命苦。”
傅家桓也有些感慨,他這輩子一直按照自己的心意待在國子監中兢兢業業,幸得國子監祭酒許大人賞識提拔擢升才有了現在的官位。
可到底從六品的官職在京中權貴中太不值得一提,便是傅家桓有心相幫都無處使力。
昨日是東廠曹吉祥,今日是沈瑜祖父,明日又會是誰?
傅明嫻已經和沈瑜定了親,除了此時退婚,便是從此被打上了沈家媳婦的烙印。
但無論是傅明嫻和傅家桓,都不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哪怕傅明嫻在聽了汪延的話之后是有些猶豫的。
可是現在……
若沈家只是貶官還好,傅明嫻吃些苦也沒什么,若沈家喪命,那傅明嫻豈不是要以未亡人的身份存活,即便是真的有人不計前嫌來上門提親。
傅明嫻將來又要以何等身份自處。
罪臣沈瑜未過門的妻子?還是曾經和罪臣定過親的傅明嫻?便是流言蜚語都足夠讓傅明嫻痛苦窘迫終生。
這才是何知秀難過的原因。
“小姐……外面有人求見。”從傅家桓驟然官職中回府的時候,傅一便感受到了家中異于尋常的凝重氣氛,如今更是陪著小心,“是……沈家表小姐姜素煙……”
傅明嫻眉心緊皺,姜素煙便已經跟在了傅一的面前,有些抱歉的看著這大堂中的人,“傅老爺,傅夫人,我……素煙有些話想要單獨和傅小姐說,可以嗎?”
傅家桓詢問著她的態度,見傅明嫻眉頭緊皺的點著頭,便帶著何知秀離開了。
姜素煙身著淡黃色繡折枝的長裙,臉色蒼白,眼眶卻有些紅腫,盡管已經盡量在妝容上遮蓋了,但傅明嫻還是能一眼看出她曾經哭過的倦怠。
“現在可以說了。”
傅明嫻剛開口,姜素煙紅著眼睛竟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傅明嫻的面前,“傅小姐,求求您……”
“素煙求求您,同沈瑜表哥退親吧。”
傅明嫻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她有些震驚的看著姜素煙,心中已經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震驚,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
“你……說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傅明嫻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擔心沈瑜想要知道真實的情況,卻又有些害怕,害怕她即便是真的知道了情況,也無能為力。
人最怕的就是無能為力了,僅僅四個字,便道盡了多少辛酸。
姜素煙眼中隱忍著的淚水卻是怎么也止不住了,“傅小姐,求您退親吧。”
“若是表哥來退親,恐怕會影響您的聲譽,所以還是您主動一些吧,這樣才能把傷害降到最小,表哥……表哥他和你有緣無分,你們不能在一起。”
傅明嫻只覺得一股寒意蔓延全身,她的嘴唇發紫,竟然覺得很好笑,“你不將話說清楚我是不會同意的。”
“姜素煙,你當我傅明嫻是這么輕易好打發的?”傅明嫻聲音抬高,也顧不得什么年紀身份了。
初見沈老夫人的時候,姜素煙也在旁邊,她那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眼神中都對著自己有敵意,她怎么會不明白姜素煙的心中是喜歡沈瑜的。
奈何沈瑜對她無意。
可是現在,前腳傅家桓同她說了沈家落難,后腳姜素煙竟然來讓她退親,真是好笑,她傅明嫻的親事如何輪到一個不相干的人做主了?
“傅小姐。”姜素煙一愣,沒想到傅明嫻的態度竟然這般強勢,姜素煙目光閃爍,“都是素煙不好,一時做了錯事,現在……現在腹中已經懷了表哥的骨肉……”
姜素煙臉上帶著幾抹緋紅,“事已至此,雖然很對不起傅小姐,但素煙是真心愛表哥的,腹中的骨肉更不能沒名沒份,還請傅姑娘能成全我們兩人的好事。”
“素煙感激不盡!”
“這也沈瑜表哥的意思。”姜素煙只覺得心如刀絞,可是愛一個人就是無怨無悔。
她等了沈瑜那么多年。
更期盼了這么多年,奈何不愛便是真的不愛,沈瑜對她只有兄妹之誼,退親,真的是沈瑜的意思。
不過,卻不是因為鐘情于她,若真的喜歡,何必等了這么多年,沈瑜,沈瑜只是……不想連累傅明嫻。
沈家有難,目前的狀況是死局。
姜素煙的心中在滴血,她卻不想讓沈瑜失望,此刻必須要在傅明嫻的面前強撐著笑意。
“你說你已經有了沈瑜的骨肉?你說你想讓我退親以此來成全你們的好事?”
“不可能。”傅明嫻反倒是很鎮定了,語氣更是決絕的將姜素煙嚇了一跳。
沈瑜是何為人傅明嫻清楚,他要是真的喜歡姜素煙早就娶了便是,不會在沈家落難的時候讓姜素煙登門請罪。
傅明嫻怎么會不明白沈瑜的心意。
“先不說沈家究竟如何境地,便是真的要退親,我也要沈瑜親自同我說,還輪不到你來傳話。”
“姜姑娘,恕不遠送。”傅明嫻面色冰冷,這是在攆人了。
鵲之懂了傅明嫻的意思,擋住了姜素煙的腳步,“姜小姐,您請把。”
面對鵲之板著的臉,姜素煙有些癡癡的望著傅明嫻離去的背影,“我竟然連陪他共苦的資格都沒有。”
她是竊喜的,患難見真情,傅明嫻若是真的退了親事,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陪在沈瑜身邊了。
他生,則她生。
他死,則她陪著一起死。
可是現在,明明是她要更早一點遇到的沈瑜,為何不是她的良人,頃刻之間姜素煙已經淚流滿面,鵲之被嚇到了,雖然語氣柔和了許多,但卻不能違拗傅明嫻的意思。
“姜小姐,您還是回去吧,小姐和未來姑爺的感情深厚,小姐更不會輕易放棄未來姑爺的。”
姜素煙含淚告辭,傅明嫻并未回房,而是徑自去找了傅明元。
“阿衡,怎么了?”傅明元還不知道沈家的事情,只是疑惑的看著心神不寧的傅明嫻。
“哥,有件事情需要你幫我。”傅明嫻壓低著聲音說道,“就像小時候那樣,我穿著你的衣服,我想要去見一個人!”
傅明元錯愕,“誰?”
“沈瑜!”傅明嫻想也不想的回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見他。”
“怎么了?父親母親知道這件事情嗎?”傅明元本是想要打趣傅明嫻的,但是看著妹妹的表情實在是笑不出聲。
“來不及了,哥,真的很重要。”
傅明元看出來了傅明嫻眉眼間的著急,“你先別著急,哥陪你。”
傅明元左右覺得傅明嫻和沈瑜已經定親,這么著急定然是有重要事情,偷偷見面不算什么。
“那哥陪著你。”
傅明嫻動作熟絡的換上了傅明元的衣裳,打著傅明元的身份前去沈家拜會,而傅明元則是裝扮成了傅一。
兩人叫了府中的馬車,便匆匆的朝著沈家奔去。
她已經知道了沈家的狀況,沈瑜竟然還想著要用這般蹩腳的借口讓自己退親。
沈瑜如此維護自己,如此重情重義,他是真心對待自己,她卻曾有過動搖。
她和沈瑜的親事是經過三書六禮,媒妁之言才成就的,姜素煙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話就像讓自己退親,她要去沈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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