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來了。”何知秀聲音略有些沙啞,“若是……若是父親知道了,定然要責罰您的!”
何權笑容可掬的看著何知秀,鼻尖涌上一股心酸,卻并未表現出來,“老奴只是奉了老爺的命令來照顧三少爺和四少爺起居,至于住在哪里,三少爺和四少爺舒坦便可,老奴無權干涉。”
何九燁見氣氛有些凝重,慌忙笑著開口,“權伯,你快去收拾東西吧,不要在這再耽擱姑母下廚了,不然一會兒我們可就吃不上午膳了!”
“少一頓都是損失!”
何九燁推脫著何權離開,“我們先去找明元表弟讀書。”
“夫人,夫人。”紅素試著叫了一聲愣神的何知秀,“您這是怎么了?”
“看著您都要切到手指尖了。”
何知秀回過神兒來,“嗯……嗯,沒什么事情,只是想著還做些什么,今日權伯也來了。”
“好!”紅素點頭,“那奴婢先替你洗菜。”
何知秀點點頭,卻始終心神不寧,匆匆做了飯菜之后,吩咐紅素和嬤嬤先端上去讓何九燁他們用膳,便朝著廂房走去。
“權伯。”何知秀看著那正在忙著收拾行李的何權,猶豫著開口,“可是……家里出了事情?”
“父親,母親……身體都還安好吧?”
何知秀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若是何九燁和何九衍進京趕考前來投奔她,到沒有什么,左右不過兩個孩子,可是何權卻是跟在何成幗身邊的老管家了,成熟穩重,替父親管理何家多年。
如今何權也前來應天,而且還在傅家落腳,何知秀總覺得心里莫名的不安,更是擔心何家是否出了什么變故。
何權面容哀戚,看著跟著過來的何知秀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聲音哽咽更是令人眼眶發酸,“哎,老奴就知道小姐的心中一定還是掛念著老爺和老夫人的。”
“老爺和老夫人的心中也是甚是掛念著小姐的,雖然老爺嘴硬從來不肯說想念的話,老夫人念叨小姐的時候也會厲聲呵斥,可是老爺總是站在小姐出閣前的房間愣神,您的屋子和屋子里的東西一直都有下人打掃,這么多年從未變過。”
何權布滿皺紋的眼眶下,微有些濕潤,“小姐,老爺的眼神不大好了。”
“大夫說是盲疾,恐怕挨不了多久就看不到東西了。”
盲疾?
父親高傲了一輩子,晚年卻要患上盲疾,雙眼看不到東西,何知秀只覺得腦袋一陣昏厥,險些暈了過去,臉色當時便慘白如雪。
能讓何權動容前來說服的,恐怕父親的病情真的很嚴重。
何知秀即可紅了眼眶,當年她執意嫁給傅家桓,甚至不惜違背了父親母親的希冀,奔波流落到應天,何成幗臨走的時候也說過,若是走了便別再回去了。
剛開始的那幾年,何知秀還年輕,眼中只有一心一意的愛情,覺得何成幗的子嗣很多,便是她不在身邊也能好好的生活,可自打她產下傅明元親自感受了為人母的心酸喜樂之后才發現她離家出走是多么不孝。
父親母親該有多傷心。
何知秀不是沒想過要回去的,哪怕何成幗罵她,也要守在父母的身邊,而是她卻懷了傅明嫻,有孕,生子,養身體,這一等便拖延了接近兩年,從最先開始的勇氣十足,到現在的害怕,私心里是她覺得愧疚,更不敢回去了。
何權略微心酸的說道,“早些年老爺身體硬朗,走南闖北從不曾開口說過自己累,如今也只是閑散待在家中,放手何家生意給這些后輩了,老夫人的身體也不大硬朗了。”
“您真的不打算回去了嗎?”
“小姐,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老爺的心里還是最疼小姐的。”何權顫抖著雙手的從包袱中掏出了一打銀票,“這是老奴在來應天的時候,老夫人偷偷塞進老奴包袱里的。”
“您也知道,老夫人做什么事情都是老爺默許了的,他們怕你在應天的生活不好,大少爺這些年送來的貼補,老爺也是授意的,他怕直接給你你會拒絕。”
何知秀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父親,父親竟然,默默的為她做了這么多,“是我不孝。”
“是女兒不孝。”何知秀哭著看著何權手中的銀票,卻是不住的搖著頭,“權伯,等著明元和九燁九衍科舉完,我們便回去吧。”
何權也激動的老淚縱橫,重重的回答了一聲,“哎。”
萬貴妃頭上倭墮髻斜插碧玉龍鳳簪,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魄,蔥白似的玉指纖纖折在御花園盛開的牡丹花上,唇角帶著一抹淺笑。
已是夏末,知了卻依舊掛在枝頭不知鳴叫,似乎在替那轉瞬而過的夏日哀鳴,御花園中的花皆是花匠精心飼養,要比民間落敗的更久一些。
不過也只能是一些,到了該落的時候,還是要開敗。
萬貴妃待在寢殿中有些煩悶,便隨意出來御花園散步,目光便是正落在那盛開的牡丹上面。
“娘娘,這牡丹花開的真是好看,玉環碧珠,玲玲如清泉滴盤,銀簪金釵,熠熠似星月交熾,很符合娘娘您的氣質。”貼身宮女幽若上前,順著萬貴妃的目光望去,討好的說道,“要不要奴婢幫您挑幾株含苞待放的花朵回去,還能做成豆蔻,染出來的指甲顏色很鮮艷,皇上喜歡的緊呢!”
萬貴妃有些愣神,目光落在十指尖上的薄玉般的指甲,上面毫無裝飾,連最起碼的護甲都不曾帶過。
朱見深很喜歡她的雙手,每夜侍寢的時候,朱見深都會握著她的雙手才能那然入睡,他說,她的一雙手要比樣貌還要出眾,若是染上豆蔻,定然美極了。
喜歡嗎?
可是她就是不想染啊,她覺得這樣素凈挺好的,不同于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記憶中那位青衣少年卻是很喜歡她這雙素凈的手。
久而久之,萬貴妃覺得,還是素凈一些的好,這樣看起來便不會想起這雙手已經染過無數鮮血,背后是無盡的骯臟。
“不必了!”萬貴妃順手將那牡丹當頭折下,端詳在面前,卻是突然摘下花朵,“牡丹再好,也不過是凡品,本宮還是喜歡那芙蓉。”
幽若慌忙跪在地上,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大紅牡丹乃是正宮皇后所用,萬貴妃即便再受寵,也不過是貴妃之尊,上頭還有吳皇后,還有太后娘娘壓著。
“奴婢該死,求娘娘寬恕!奴婢只是瞧著這花開的正艷……奴婢不是有心的。”
萬貴妃笑了笑,“起來吧,不怪你。”
幽若誠惶誠恐,她跟在萬貴妃的身邊也有些年頭了,若說萬貴妃的性格不好,那她還比其他娘娘寬厚許多,并不責罰她們這些宮女太監,可能是和娘娘的出身有關,娘娘在做妃子之前,也曾經是宮女。
可若是說萬貴妃的性格寬厚,見了她處置宮女手段的人,哪怕炎炎夏日都會覺得背后生寒,更準確一點的來說,是萬貴妃的息怒不定,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
“娘娘,那頭是皇上和霍大人來了。”幽若剛準備說些什么,卻突然看見御花園外一抹明黃。
朱見深剛下了朝,身上的鑲金線龍袍還未脫下,白皙的皮膚,棱角分明的線條,褪去了稚氣,眉眼間儼然一副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
作為年幼時期便登基的皇帝,朱見深不是大明開國以來做的做好的,卻也不錯。
“貴妃今日心情很好?”
萬貴妃抬頭的瞬間,朱見深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
幽若接過萬貴妃手中破敗的牡丹花,萬貴妃笑了笑,“是啊皇上,您下朝了?”
“臣妾看著今日天氣不錯,便想著出來走走。”
朱見深垂眸點頭,雙手極其自然的挽上萬貴妃的手臂,若真的評論起來,兩人到不像是帝王和貴妃,倒頗有些尋常夫妻一般熟絡的閑話家常。
“霍大人怎么有何煩心的事情?”萬貴妃卻是不經意的提起站在朱見深身后的霍彥青。
朱見深眼角也帶著笑意的看著霍彥青解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成日便是這幅樣子,即便是在朕的面前,也不曾笑臉附和。”
萬貴妃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霍大人如何,還不是因為皇上喜歡,所以寵幸信任。”
“貴妃,莫非是在吃霍大人的醋了?”朱見深眉眼間帶著隱隱的笑意。
萬貴妃卻是嬌嗔的看著朱見深一眼,“皇上瞎說什么呢。”
“臣妾只是看皇上對霍大人器重,不知道皇上肯不肯割愛,讓霍大人也為臣妾做一件事情呢!”
“哦?”朱見深來了興致,“貴妃一向嫌少開口有所求,不知道是何事竟然能讓貴妃開了尊口。”
“你盡管說,霍大人一定會同意的。”
萬貴妃瞥了朱見深一眼,眉眼間盡是風情,哪怕她的年紀還要大出朱見深諸多,但因保養得宜,并不能看出來年紀,兩人站在一起,到猶如金童玉女般,甚是養眼。
“既然皇上都已經開了尊口,那臣妾便不客氣了。”
朱見深點點頭,示意萬貴妃淡然無妨。
萬貴妃順手將發髻上的碧玉龍鳳簪摘下,不在意的遞到了霍彥青的手中,“過幾日便是傅國公府六小姐行及笄禮的日子,本宮事務繁忙,怕是不能出宮了,便勞煩霍大人走一趟,替本宮問好吧。”
“霍大人該是知道,那是本宮的侄女。”
不等霍彥青開口拒絕,萬貴妃便已經補充著說道,“皇上已經同意了。”
霍彥青渾身僵硬的從萬貴妃的手中接過那枚發簪,提起傅國公府卻是下意識的皺著眉頭。
朱見深臉上帶著笑意,“愛妃不是最喜歡這枚簪子,為何如今卻是舍得送人了?”
萬貴妃紅唇勾起,“皇上還記得,這枚發簪是當初晉封貴妃的時候,您親手綰在臣妾的發髻上,一晃臣妾也帶了這么多年了,的確是很不舍得呢!”
“不過……”萬貴妃故意拖延了聲音,眼角的余光卻是帶著厲色,“不過,族中都說歡姐兒很像當年的臣妾,那便將好東西賞給那些明艷如嬌花一般的孩子吧,臣妾的妝奩上,不是還有很多皇上親手所贈?”
朱見深抿唇笑著點頭,“你若是喜歡,朕便多送你一些。”
“好啊!”萬貴妃眉眼間突然升起一絲愁容,“不過,皇上對臣妾這樣好,若是哪天皇上您變心了,那臣妾可怎么活?”
“不會。”朱見深緊緊的握著萬貴妃的手,“朕永遠不會對貞兒變心。”
萬貴妃笑笑不再說話,但朱見深卻沒有忽略掉萬貴妃眼底的那一抹嘲弄,只不過選擇性的無視,只要她現在正在自己的身邊,那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他相信時間遲早會抹去一切東西。
你想娶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她?
傅明嫻情緒有些激動,說出來的話,卻讓自己嚇了一大跳。
她之所以會這般的憤怒,只是覺得汪延娶自己是因為容貌上的相似,她不是該……很生氣嗎?
怎么變成自己在吃自己的醋了?
汪延周身凌厲的氣勢突然減弱許多,伸手緩緩將傅明嫻攬在懷中,“阿衡……”
這是他第一次叫這個名字。
從前他只稱呼她為阿嫻或者傅明嫻。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和感覺,我是很喜歡她的,喜歡到,這輩子除了她,再也不想親近任何一個女人,可是在看到你的時候。”
汪延的聲音有些沙啞,“我總覺得你們好像是一個人。”
傅明嫻的心陡然漏了一拍,汪延的氣息溫熱打在自己耳邊,他的肩膀很寬,在他的懷抱中很暖,那種暖從心底起漸漸蔓延全身。
傅明嫻雙手遲疑又有些顫抖的緩緩伸出,漸漸環繞在汪延的腰間,慢慢收緊。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她……很喜歡他。
不同于前世對霍彥青和今生對沈瑜,她是真的很想和汪延在一起,哪怕……他是個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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