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中秋佳節。
八月十五一早,大老爺陳進揚領著一眾兄弟子侄到祖宗祠堂行朔望之禮。
府中早提前備下各色果品,如石榴、蘋果、葡萄、李子、西瓜等物,也都隨月餅一一裝點好了,開始分派送人。
待到月亮慢慢升起,這一天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設香案,焚斗香,放天燈。
老夫人沐浴更衣,親自攜了家中女眷一一上香拜月祈福。
待拜祭之事畢,眾人才隨老夫人移步園中水榭觀賞歌舞。
園內角燈高懸,亮如白晝。美食美酒,美人美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館中女孩早已在戲臺上準備,此時見眾人紛紛落座,一時之間,琴瑟笙簫齊鳴,樂聲飄飄,彩衣裊裊,喜樂非常。
四少爺陳逸庭跟二少爺陳逸斐坐在祖母左手邊最末端的位置。
陳逸庭跟二堂哥說著話,“……只是能讀會背也算不得什么,凡事總要有自己的見解,才是學懂學會了。”
陳逸斐贊許著點點頭,笑道,“你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可見是真的長大了。”
陳逸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本就長得有些孩子氣,笑起來越發像個大男孩一般靦腆可愛,“跟二哥比還差得遠……先生頗推崇二哥的《陳書論》,還每常拿來訓誡我們……”
陳逸斐擺擺手,“那篇實在算不得好,是蔣先生過譽了。”
陳逸庭不由感慨,“祖父在世時便常說,咱們幾兄弟之中就屬二哥天資最高……”
坐在緊鄰桌子的三少爺陳逸鴻聽了這邊的對話,嗤之以鼻。
“不過就是跟著祖父讀過幾年書,有什么了不起?”
同桌的長房長孫陳逸然神色淡漠,只隨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淡淡問道,“你也不用不服氣……如今連老四都這般上進……你明年秋闈可有把握?”
“得得得,”陳逸鴻不耐煩地揮揮手,“難得一家子人樂呵樂呵,大哥你就別提那些煞風景的事兒了吧……”
陳逸然搖頭笑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神色幽深地看向仍在跟陳逸庭交談的陳逸斐——月下男子清冷俊逸,周身無不散發世家公子的從容優雅。
似是覺察到他投來的目光,陳逸斐略微抬了抬眼,朝他淡然一笑。
陳逸然亦含笑朝他舉了舉杯。
卻說這般歌舞升平,直鬧到了三更時分,老夫人才在兒子媳婦的攙扶下回去休息,席上眾人也都漸漸開始散去,待到最后,只留下了陳家三房的四位少爺。
“剛才長輩們在,不能盡興,此時沒有旁人,大家不必拘謹,咱們今夜不醉不歸。”陳逸然說著,以袖遮面,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兄弟皆從之。
丫頭們魚貫而行,說話間就已經把其他幾桌收拾干凈,并給四人換了新的席面。
陳逸鴻放下酒杯,斜睨了陳逸斐一眼,“二哥這陣子查案操勞,留在京城的時間少之又少,可聽說蘇家小姐的事了?”
陳逸庭神色一斂,有些緊張地看向陳逸斐。
陳逸斐擰著眉頭,像是想了一下,才遲疑問,“不知三弟說的是哪位蘇小姐?”
“二哥好大的忘性。”陳逸鴻趁機冷嘲熱諷道,“還不就是原兵部侍郎家那位三小姐?二哥莫不是這么快就把人給忘了?”
“原來是她……”陳逸斐點點頭,淡淡勾了勾唇,“我跟這位蘇小姐只有一面之緣,一時想不起也是難免的。”他想了想,才漫不經心問,“她怎么了?”
“據說……已于數月前在天香樓懸梁自盡了。”陳逸鴻一邊說著,目光卻一錯不錯地緊盯著他。
“是么?”陳逸斐不無惋惜地搖搖頭,“那倒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陳逸鴻笑道,“都說這三小姐生得天人之姿,當初不知多少人早早備下了銀子,只為與美人共度春宵——”
陳逸斐不由側目,詫異道,“三弟一心讀圣賢書,怎會對這些知道得一清二楚?”
陳逸鴻一愣,臉上旋即浮現幾分怒色。
“我便是再清楚,又怎比得過二哥?”陳逸鴻冷笑道,“二哥只怕連她身上幾根汗毛都數得——”
“老四住口!”陳逸然冷聲喝道,說著歉意地朝陳逸斐笑笑,“這小子酒量淺得很,幾杯黃湯下肚就胡言亂語,你別見怪。”
“大哥言重了……”陳逸斐臉上神色淡淡的,“自家兄弟,沒什么怪不怪的。只是蘇小姐已經香消玉殞,咱們還是留點口德,莫要壞了人家名聲才好。”
“你二哥說的極是,你小子好好記著。”陳逸然冷聲訓斥身邊的幼弟。
陳逸鴻冷哼一聲,不服氣地轉過頭去。這才驚覺前方歌舞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他一肚子火本就無處發泄,此時見狀正想要借題發揮,卻忽聽得一陣極其縹緲空靈的聲音似是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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