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太無畏了!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必須是讀了很多書,又不能活靈活用,堵在腦子里成了石頭,才直接砸出來,粗暴到極致!
而桑浣的反應就讓節南大感無趣。
桑浣眼中微微發紅,面色略蒼白,雙手蜷成松拳,“我知姐姐在氣頭上,不同姐姐計較……”
在節南聽來很懦弱的話,劉氏的反應卻是暴怒,用力將手中那串玉石佛珠砸向桑浣的額頭。
桑浣不是節南,動也沒動,任那串玉珠砸中,才抬手撫過額頭。
那里很快紅腫起來。
劉氏不解氣,大罵,“你不同我計較?你個賣唱賣笑賣身,不要臉的東西!你在洛水園的時候和多少男人勾搭,老爺納你進門那會子,你肚子里還帶著個小的呢!”
桑浣眼睜大。
劉氏又喊,“你瞪我干什么?怎么?以為你伏低做小這么些年,我漸漸信了你,這幾年身體不好,還把家里事交給你管,你那些破落事我就會忘掉么?”
劉氏哈哈笑兩聲,眼神帶瘋,“妾就是妾,老爺贖你出來,賣身契雖然在老爺手上,只要我讓我娘家略施壓力,我就能賣了你,你信不信?我看你真是好日子過昏了頭,不給你顏色瞧瞧,你就當自己是趙府女主人了?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我告訴你,我要是死了,雪蘭還沒嫁,我兄嫂就會替她招贅,接掌趙家,等老爺過身,就把你和你那對寶貝兒女趕出去!”
節南一聽,原來打著立女戶的主意,怪不得要撕破臉。
桑浣掩面抽泣起來了。
節南雖然只見過桑浣數面,絕對沒見過這一面,親眼瞧著不禁——
恐怖!
想想看,神弓門的小長老,雷厲風行的這么個人,從小接受苦練,十二歲進洛水園,姿色也不是最出眾,受多少人擠兌,還能一步步爬上第一位,打著血淚往肚里吞,眼淚都是武器,不可能白哭的!
劉氏還叫囂,“到時候,看洛水園還收不收你?還是賣了你的雨蘭——”
一陣風從節南身旁卷過,原來是趙老爺,折膝上榻,直接就給了劉氏一巴掌,暴喝,“閉上你的臭嘴!”
劉氏那身子骨,欠削卻經不起削,立馬暈菜了。
劉氏身旁的婆子嚇得三魂出竅,后來回魂了,跌坐在昏厥的劉氏腳邊,哭天搶地,“大夫人,您醒醒啊,快醒醒啊,您要是這會子走了,長姑娘可怎么辦哪?”
趙老爺打暈了大老婆,原本有些內疚,但聽婆子哭聲,又火氣上頭,對婆子踹去一腳,“本來挺賢良的一個人,都是讓你們這群碎嘴皮子挑唆的,把家里搞得烏煙瘴氣,七出她快犯滿了!我就算休了她,也問心無愧!”
也該著婆子倒霉,被節南踹一陰腳,再讓趙老爺踹一陽腳,疼得打滾。
桑浣對淺春淺夏一使眼色,兩丫頭把婆子拉了出去。
所以,等劉氏悠悠醒轉,發現三比一,獨自面對著怒火中燒的丈夫,眼里沒有眼淚卻發出泣聲的桑浣,還有神情趣味盎然的桑氏六娘,那感覺就跟掉進了冰窟窿里,遍體生寒。
劉氏咬著牙,此時只能強硬下去,“趙琦,你剛說什么?要休了我?”
趙老爺自打納了妾,受盡劉氏各種精神折磨,今日也算大爆發了,“沒錯,我休了你又如何?我在外頭全聽見了,從前的事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算了,你怕我偏寵浣娘,不得不為自己和雪蘭謀好,我都明白,盡量讓你心里好過,也以為你過一陣就能想通,任你打掉了我趙家頭一個兒子,任你欺負浣娘,還把氣撒在我老爹老娘身上。就當我從前作孽,休了發妻,妄想窮小子當了官,能往家里娶個名門姑娘,那是光耀門楣。結果,爹娘讓兒媳婦瞧不起,弟弟妹妹還在鄉下種地,我也不好接上來,因為你嫌棄他們土里土氣。要不是浣娘進了門,對我爹娘照顧得無微不至,恐怕老人家們會怨我到死。”
劉氏瞠著雙目冷笑,“我嫁得是當年三甲,當得是六品官夫人,又不是村婦,要親手把屎把尿,替你照顧一家老小。你說桑氏無微不至,她那是裝出來的,博你歡心罷了。”
趙老爺反問,“至少她還想博我的歡心。你呢?除了我的官位,你還喜歡我什么?”
劉氏張嘴半晌,說不出一個字。當年她嫁他,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心里并不滿意。
“老爺,這也不好怪姐姐,她畢竟出身名門……”桑浣開口勸。
劉氏這時聽不得一點桑浣的聲音,立刻嘴噴,“要你小唱(諧音)婦假惺惺!”
趙老爺臉色鐵青,“你若想要離開趙家,只管說,我會將休書寫好,你隨時想走隨時可拿。至于雪蘭,你也說錯了。父女血緣可以斷,雪蘭恥我為她父,我亦不要無情女兒,明日就將雪蘭遷到劉府戶籍上。從此,我只得一子趙摯,一女雨蘭。還好,這兩孩子以父為榮,將來能將趙家傳繼下去。而浣娘的賣身契,我早燒了,官府消了奴籍,誰也賣不得她。”
劉氏面若死灰,到這時方知,她和女兒的任性讓事情弄到無法轉圜的地步。明明親爹還在,雪蘭的戶籍遷出,她被休回娘家,那將是怎樣的丑聞?她想到這兒,陡然一顫,腦袋清明起來。
“老爺啊,咱們才是一家人啊。”她也哭,只是完全不能和桑浣比,丑得不引人同情。
趙老爺走到桑浣身旁,目光落在她腫高的額頭,眼中心疼,語氣也疼惜,“浣娘,劉氏到底還是我的妻,她若想住正院……”
桑浣輕柔笑笑,“老爺,我怎么會同姐姐爭呢?本來這里就是姐姐住的,也沒有多少我的物件,剛剛讓丫頭們都收拾了,這就能搬回我從前的院子。”
趙老爺扶著桑浣往外走,“那院子濕冷的,怎能住人?你搬我書園子去吧,也省得我兩頭跑。”
兩人說著話就出去了,只不時飄來些溫馨的話音和低笑。
劉氏頹然伏倒榻上,眼窩干涸,像兩個空洞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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