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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引壁角真相
以為是躲雨的,節南沒在意,正想往大屋另一頭走。
“他還活著?他……怎么可能還活著?我……我親眼瞧見他落了懸崖。那么高的地方,下面也沒有河……”
那聲音惶惶不可終日,呼吸喘抖。
另一個聲音冷靜,“那不是他,而是王家九郎。聽說王端嚴大人和中書大人本就像雙胞胎,所以王九郎也和他像極。但我觀察過,王九郎頑劣,行事懶散,為人尖鉆,除了五官肖似,并無一處能與他相提并論。”
節南站住了,手指輕摩那塊年畫雕版,望著窗紙上的兩道人影,眸里深褐沉光。
這個聲音的主人,她是認識的。
“可是……”惶惶仍惶惶,“會有那么相像的人么?剛才只看了一眼,我就覺得他的冤魂終于找來了。你不知道,他剛死的半年里,我夜夜做惡夢,夢見他拉我一起死,要和我同歸于盡!”
“人死燈滅,而且是他自己心志不堅,非要走絕路不可。你雖有錯,卻算不得大罪,實在不必那么自責。”
“不!我就不該到都安來!像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臉面成就大器。只要王家的人知道他尋死的真相,我也是死路一條。”
“我倒覺得你想得不錯,大丈夫應頂天立地,成就自己,你不能為已經死了的人得過且過,浪費自己的才華。更何況你為此自責了好幾年,也足夠了。你不是說那日崖上只有你和他兩人,下山時沒見到別人?就算有人瞧見了,又不是你害他推他,他自己跳下去的。總之,好不容易進了軍器司,你一展長才才是正理,別辜負了我師父的推薦。”
這聲音一向嚴肅又磊落,節南從不曾懷疑聲音主人的人品,想不到會聽到他說不磊落的秘密。
“伍枰……”惶惶聲音終于指名道姓,“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嗎?他那樣的天才,百年難得的天才,竟然因為我……”
“事已至此,后悔何用。我當初曾苦苦勸你,你仍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固執己見,以為能帶人遠走高飛。但你可曾料到今日這個結果?”這聲音屬于節南的版畫師傅伍枰。
窗紙上的一個人影漸漸往下沉,節南能聽見那人近似喃喃自語的哀嘆。
“是我天真。”
“好了,振作起來!男子漢掉眼淚像什么話!”伍枰卻一把拉住那人,“孟元!想想你當年的凌云壯志!你老說我沒出息,那就出息給我瞧瞧!走!”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節南才走出大屋。
廊下無人,雨小了,風卻狂躁,卷得雨密如針,統統扎進白墻,似要拆了才甘心。
她聽到了什么啊——
孟元說得那位尋死的王家公子,除了王希孟,還會有誰?!可是,王希孟不是病死的么?得一種急病,無藥可醫,幾日后就故去了。
她得到消息的時候,不能離開北燎,要說有疑心,也很快打消了。王希孟是暉帝看重的天才少年郎,不但親自得他教習,更允諾光明未來,連她那種掃地的小宮女都聽得到他的消息,可想而知他當時有多紅,又是名門出身,家族傍佑,誰能害得到他?
不是病死的,是尋死的?!
節南站在廊檐邊上,本該扎墻的雨針全扎進她的裙擺,她也不覺得涼,只是出神怔想著,沒瞧見園子側門溜過一道人影,然后又溜了回來,穿雨走到她面前。
“真巧啊。”那人一身青衫讓大風刮拍著,墨眼卻似夜海,身姿拔立如勁松,定然且閑。
要不是那涼漠的語氣,要不是那疏寒的笑意,節南自覺又要讓他那張臉騙過一回。
“九公子。”她回神,目光也淡,落在他手上那把合著的傘,頓然額頭跳黑線,“巧么?”
“這話何意?”王泮林的笑容剎那變了,趣味盎然的。
節南撇笑,“估摸著九公子兜過莊子一大圈,不找我給你打傘,今晚絕對睡不著覺。我剛才瞧見你在草場邊,應該看我玩蹴鞠了,也應該知道我來雕銜莊。”
這人走路的背影很好認,少有的散漫卻出挑。
王泮林還真遞出手中傘,“看小山姑娘踢個蹴鞠都嫌寂寞,所以特來帶你去瞧熱鬧的東西解悶。”
節南瞪他,“你怎么知道我嫌寂寞?”
“不是踢著踢著就哭起來了么?還背著崔大人擦眼淚。”王泮林說得漫不經心,“小山姑娘真是不喜歡示弱,大王嶺上殺了仇人,也是伏地垂腦袋哭的。哭了那么久,某還以為小山姑娘鐵心給自己造座雪墳,與家人相會去了,幸虧某出言相救。”
“明明是為了救你自己。”讓誰瞧見不好,哭了兩回,兩回都碰上這位。
節南走過去,悠悠打開傘,不說她想起兩個哥哥教她蹴鞠才哭了,也不承認自己好奇想看熱鬧東西。大風突然往上竄,她一偏頭,避過正臉,齊眉海卻被掀起,露出一小片額。
她沒在意,走出一步,同時回頭問道,“往哪兒走?”
但想不到,王泮林竟然伸手過來,撩開節南齊眉海,看著她額頭上的那道疤。
節南也不避讓,眼眸清湛,微笑望回。
“很好。”王泮林神情不變
節南怔了半晌,“……不是破相可惜討人嫌棄?”
“有何可惜。若是瞧了這道疤就可惜你嫌棄你,這種人必然膚淺,小山姑娘立刻就能省下分辨人品的工夫,不用再多費力氣與之深交。多數人一輩子都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山姑娘卻只要露一露額頭,多有福氣。”王泮林用手輕撥節南的齊眉海,將那道疤遮去,“別隨便讓人瞧,免得福氣沒了。”
他隨即從節南身旁走過,忽覺淋到雨,回頭見他的傘沒跟上,“小山姑娘?”
“九公子可知,你不是第一個夸它的人。”節南走上前,“只不過你七哥說它很漂亮,就算我長大了,也能很容易認出我來。”
“早知你與他相識,不然怎會看著我屢屢發呆。”王泮林又走了起來。
風雨飄搖,這回,傘穩穩撐在他上方。
“七公子是何等人物,我那時卻只是個小丫頭,不過一面之緣,說過一句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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