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定元十六年春,元月初一。
年關才過,四處還洋溢著年的喜慶。
定西國素有香料之都美譽的陽城縣,在新年的第一天,迎來了兩件大事。
這其一,便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讓原本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火色陽城縣,一夜間變成了銀裝素裹冷美人。
而第二件事,卻是倍受大家期待的,衙門外每三年一次張貼的皇榜。
一紙詔書,幾乎在同一時間傳遍大江南北,定西國第一香坊,京都一品香閣,領旨奉命廣招香徒。
眼下這時辰,招徒的告示,想必就快要張貼出來了,這是喜事,尤其是對調香的手藝最為看重的陽城縣。
如若家里有人能夠上京做了一品香閣的徒弟,三年學成進了宮里謀成差事,或者留在京城,便是萬丈榮光的,即便是手藝不精的,三年學期一過再回來城里,那也是能讓祖上生輝的了。
古嬌香嘲諷的想,不管什么時候走到哪兒,那一品香閣的名字,可都是一張極好用的名牌。
此時的她站在院子里,望著眼前掛滿雪花的桃樹出神。
一頭烏黑的秀發,只用一只簡單的竹簪子松垮垮的綁著,那種略顯稚嫩的臉上,蒼白極了。
她身著一件淡紫衣緣的白色暗紋裾,肩上隨意的披著一件已然穿舊了毛領斗篷,那毛領不是好毛,斗篷的料子也不是好的料子,雖然裹在身上,卻根本擋不住冷意。
絲絲冷風,透過衣服,傳到她的四肢百骸,明明那雙纖細的手指,已經凍得發紫,可她卻似乎感覺不到冷。
伸手輕輕撥動桃枝,任枝椏上的雪,紛紛飄落,最后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樹枝,隨風來回擺動,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晃晃蕩蕩。
從那天被張氏指派著與古靜香出門,陪小張氏逛街,已經過了四天的時間,今兒是新年的第一天,古嬌香望著還在飄著小雪的天空,常常的吁了口氣。
這幾天下來,大概是張氏的目的沒有得逞,又要忙著過年分派送禮之事,古嬌香難得在自己院子里安安靜靜的過了這幾天。
難得出府一次,卻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那些傍身的物事一件都沒有備好,古嬌香從街上回來以后,心情就不甚好,尤其是昨兒夜里香蘭給她消息說,根本就沒有查到向浪的身影,這讓她莫名的感到煩躁。
“小姐,還下著雪呢,天兒涼,您還是回屋子里吧。”冬華自屋子里出來,就瞧見古嬌香站在院子里,走過去同她一樣望了望天,雪花打在臉上冰冷的很,她搖搖頭將腦袋里的思緒打散,開口對古嬌香說道。
古嬌香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依舊一動也不動的抬頭望天。
“小姐!小姐!”
就在此時,冬月突然從院子外匆匆跑進來,手里還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碗,一邊跑,一邊喊,還小心翼翼的不讓碗里的東西灑出來。
“小姐,天兒這么冷,您這身子骨兒還沒好利落,怎么又跑出來了。”
冬月走到她跟前,嘴里數落著,卻把手里的碗舉到她面前:“小姐,我剛才去廚房發現孫大娘在煮生姜,這東西驅寒,我好不容易才求來了這一碗,您快趁熱喝了吧。”
一股生姜的辛辣味鉆入鼻子,古嬌香鼻子一癢,突然就打了個噴嚏。
“看吧看吧,這么冷的天小姐非要出來,肯定是凍著了。”冬月看了冬華一眼,一臉不悅:“也不知道勸著小姐,真不知道你到底會干嘛?”
“好了,小點兒聲,是我自己要出來的,你怪她做什么?”古嬌香睨了一眼冬月,接過她手里的姜汁,捏著鼻子一口氣喝了下去。
一股辛辣的味道順著嗓子直到胃里,讓她頓時后背一熱,快要冒出汗來。
“小姐對她可真好,又是帶她上街又是替她說話的,冬月都開始嫉妒了。”冬月接過空碗,撇撇嘴一臉抱怨。
“我對你不好么?一會兒我要準備出府一趟,你跟著我去啊,上次是冬華,這次輪到你了。”古嬌香臉色有些冷,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在發怒。
“什么,小姐你要出府?”冬月一聽說古嬌香要出府,完全沒有驚喜,反而一臉震驚的大喊了一聲,好像唯恐別人聽不見似的。
古嬌香四下里瞧了瞧,這種冷天氣,下人都已經打掃完院子回各自屋子了。古怪的看了一眼冬月,嗔怒道:“你那么驚訝干嘛?也不怕被人聽了去,到時候出不了府,唯你是問!”
“可是小姐,府上有規矩,出府是要找夫人請示的,可是夫人……”夫人原本就不喜歡大小姐,這眼下又是剛過完年,如果大小姐這個時候去給夫人添堵,那豈不是自討苦吃。
“我又沒說要去請示,一會兒你隨我從西北門出去,悄悄地不許聲張!”古嬌香哪里管什么請示,將院子留給冬華照看,帶著一臉慌張不安的冬月,趁著門房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從西角門溜了出去。
即使寒冬料峭,大雪紛飛,也阻止不了百姓早早的集結在衙門口,只為一睹那皇榜的威嚴。
在百姓眼里,張貼皇榜是很隆重的事,自然比逢年過節探親訪友要重要的多,所以明明冰天雪地,大街小巷卻不愁人多。
古嬌香帶著冬月來到衙門口時,衙門外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她們站在人群外,除了里里外外的人,根本瞧不見里面的情景,不過卻能聽見說話聲。
“哎哎,這位秀才哥兒,剛才官爺讀的時候俺沒有聽到,這次都寫得啥,念出來給俺們也聽聽唄。”人群里,一個身穿粗布棉衣的大漢雙手揣在袖里,跺了跺腳,手肘捅了捅站在身旁的文弱書生,一臉諂笑。
“哎,我說老林頭,你一個賣炊餅的,打聽這干嘛?斗大字不識一個的,更別提那學香的本事了,打聽出來你也去不了啊。”另一旁的男子揶揄的笑道。
“那又咋的,皇榜貼出來不就是讓人瞧得么,我雖然沒那本事,但我可以讓我家娃兒去香廬拜師學藝啊。”粗衣大漢很是不滿。
“哈哈,就你家那憨娃兒,我看還是跟你學藝的好——只適合賣炊餅,哈哈!”
“你……”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時三年春闈之際,得賢才角逐宮錦歸榮,此傾心盡力之舉,乃百姓之福天威之慰,而朕倍感欣喜余,卻惜他才掩沒于世而寒人心,吾國醫香繡廚之道甚深,其計起于民間,揚于四海,朕欲攬天下懷才之士,納入宮司,今有京城四閣,皇祖御賜親封一品之譽,歷任閣主,全為德高望重,技壓群雄之輩,故特命天下四閣,于會試同歲同日,考招納授虔徒,望諸位閣主,不吝才計,傾囊所學。同念天下之百姓,不論年歲、男女、貧富,除致仕之賢才不得參,皆等同視之,傾相于學,榮光家國,特此布告天下。欽此!”
但聞那書生突然開口,將那詔書逐字逐句的讀出,打斷了二人的閑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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