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個朋友，多條路。
多門干親，也不是壞事。
江湖上的門路，有時反而更方便好用。
一瞬間，兩個老狐貍皆從對方眼底看出了同樣的打算，心領神會，一拍即合。
歐陽雄轉身欲行。
“義父先留步。”沈霓裳喚住他，歐陽雄轉身不解，沈霓裳認真道，“義父雖是應了，可還是聽聽吧。聽完若是義父改變主意，霓裳也不怪。”
此事重大，也不知日后還會有何種牽扯。
江湖人素來不喜同官府牽扯，何況這事還牽涉一國皇族，歐陽雄有權得知真相再做最終的選擇。
沈霓裳神情幾許端重。
“好。”歐陽雄其實也想搞清楚些，順勢腳步一頓，走到一旁坐下。
見得沈霓裳這般快的就求得了歐陽雄的首肯，羅才真是越看沈霓裳越喜歡，心中滿滿都是得意。
他家小騾子又聰明又果決，還這般仁義，真真是天下間最好是女孩兒了！
沈霓裳略略整理了下思緒，抬首一眼瞥見羅才臉上的笑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轉首看著眾人說起來。
此事若是讓羅才說不知耽擱多久，還是她來說吧。
“這位是羅才，曾在大瀝宮中任太醫，凌飛少寒你們都見過的。”
沈霓裳的第一句話便讓眾人驚愣。
凌飛和張少寒驀地看向羅才那張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面容——此人竟是那位老態龍鐘的羅太醫？
但更驚異的還在后頭。
“羅才乃是岐山族。”沈霓裳看著眾人面上的驚色，輕輕頷首，“二十年前，他為報仇來到大瀝。先到云州，而后去了王都。他之所以留那封信給穆東恒，是因他將穆清當作了穆冬恒同別的女人所生之子。至于穆清，應該的確不是穆家的孩子，也不是長公主所生。當年長公主連產死胎，**母扈嬤嬤因是怕長公主承受不住，所以從別的抱來了穆清。此事穆東恒不知情，長公主應該也不知情。而白遠之也斷斷不會是長公主的長子，不過，卻極有可能是穆東恒同別的女人所生。”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商子路看著沈霓裳的目光如同看神人：“霓，霓裳，你怎知曉這么多的？清弟知道么？”
“他不知曉。”沈霓裳搖首，“此事尚有許多疑點，加上事關重大，我一直沒同他說。只請了少寒私下調查一二。穆東恒對穆清一直有殺心，穆清早前習練的內功心法很有可能被動了手腳。但我一直想不明白，穆東恒早前一直將穆清當作親子，虎毒不食子——他為何對長公主同穆清連下毒手？恨意何來？穆冬恒這般為白遠之鋪路，白遠之應該是其親生子。但白遠之的生母，這個人似乎一直沒出現過，這一點很奇怪。”
穆東恒對穆清有殺心？
穆清早前習練的功法被動了手腳？
穆冬恒另外有女人還生了孩子，最后還對長公主同穆清連下殺手？
沈霓裳一連串的話將一干人震得說不出話來！
云州城何人不知穆大將軍對長公主深情不悔，二十年不離不棄，即便長公主已經三年未醒，穆大將軍也從來身無二色！
早成定論的認知，被沈霓裳這一番全然顛覆。
眾人臉上的神情一時難以形容。
“穆清如今是散功重修？”
“霓裳你怎知穆清同白遠之都不是長公主生的？”
兩句同時問出。
前一句是凌飛，后一句是商子路。
“嗯，他散功重修了。之前的功法再練下去，日后只有走火入魔爆體一途。”沈霓裳先回答了凌飛的問題，再看向商子路，“長公主中了毒，不可能生下活胎。他們二人不會是長公主的血脈。”
“那他如今習練的功法——？”
“誰下的毒？”
兩人又同時發問。
一說完，兩人對望了眼，又齊齊看向沈霓裳。
“他如今習練的功法是我給的。”沈霓裳頓了一下，朝凌飛淡淡一笑，“你若是愿意散功，我也可以抄錄給你。”
凌飛嘴角抽搐下，不再發問了。
沈霓裳又看向羅才：“剩下的，你自個兒說吧。”
羅才還沒說話，凌飛驀地開口。
“毒是你給穆東恒的？你的仇家——”凌飛眸光狐疑，“該不是米家吧？”
先到云州，再到王都。
長公主中毒導致胎死腹中，而王都米家也是胎中不保，卻無一人能查出中毒跡象，這樣的手段，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對著其他人，羅才那怪脾性又上來了，但好歹看在沈霓裳的面上，羅才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只神情淡漠：“是我做的有如何？米君行米君竹殺了我娘，害得我一出生便沒親娘。我爹將我帶回族中，用了十二年教我醫術。我從小到大，從未見過我爹露出過半分笑臉。十二歲那年，我爹自盡在我娘的衣冠冢前。我不該報仇么？米家那等血脈，絕了才是對得起老天！”
羅才的話不多，雖只寥寥數句，但已經足夠眾人將整個故事勾勒完整了。
司夫人垂了垂眸，掩去眼底的那抹猜疑。
其他人也都不說話了。
“毒是我的，也是我給穆東恒的。”羅才語氣淡淡，似是在說的別人的故事，“我十二歲之前學治病救人，十二歲之后便開始學下毒害人。所有毒術皆為自學自創，論醫術我興許不是族中最厲害的，但論制毒，族中無人及我。十二年學醫道，十五年習毒術，為的便是報仇。二十年前下山，先去了十里鋪，原本只想尋米君竹，結果他兒子不但不由分說便動手，還辱罵我雙親，我便將他毒死當場，自個兒也受了傷。被米家的護衛追上來，我逃進了一處宅子。后來被穆禽獸的暗衛擒住，才知曉竟然是大將軍府。穆禽獸沒問的我罪，還將我留下養傷，那時我并不知他心懷叵測，還只當他宅心仁厚。后來他向我討藥，我雖覺著有些不對，但也只當他另有它用。我急著脫身便將藥給了他，然后偷偷跑了。”
羅才頓了頓。
沈霓裳朝玉春使了個眼色，玉春斟了一盞茶過去。
羅才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后來聽得長公主產下死胎，我便生了疑心，再后來聽得長公主得了昏睡怪病，我便確定了。可那時我的報仇計劃才起頭，我一心報仇，也就沒管。幾月前，我從王都脫身，曾偷偷去了大將軍府，原本是想看能否將人救上一救。穆禽獸手里兩種毒，一種只對有孕婦人有用，致胎死腹中，對母體并無毒。另一種則是致人昏睡，分為三劑，需間隔半年才能不留痕跡。但一旦三劑全下，便是我的解藥也是無用。診脈之后我才知，穆禽獸竟然三年前就已經將最后一份藥下了。如今毒已同肺腑血肉溶于一處，便是我也沒法子。我來了東都后，一開頭還好，后來卻是愈想不過，便偷偷回了云州……然后——你們都知曉了。”
事情到此，終于真相大白。
羅才恨穆東恒用他的毒藥害了好人，心里氣不過，故而留下那首打油詩，想嚇嚇穆東恒，誰知不知怎地，反倒人穆東恒對穆清的身世生出了疑心，最后拿住了扈嬤嬤。
陰差陽錯！
這一瞬，在座人心中皆有些無語。
怪羅才么？
雖然毒確是羅才的，但好像也怪不到羅才頭上。
只能怪老天弄人。
事情大致算是清楚了，眾人將視線投向歐陽雄。
“還有一事。”沈霓裳忽地開口，“當年下林村屠村一案，應該不是安平寨余眾所為。”
下林村，安平寨？
其他人都很快反應過來，只歐陽雄同歐陽澤明想了一下，才依稀記起幾分，歐陽雄眸光閃爍幾下，眼中一抹深意。
大瀝的官府哄哄一般百姓還可，他們這樣的老江湖，加上他做的這門營生。
安平寨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再清楚不過。
當年的江湖人，誰人不知大瀝橫空出世了一個天資絕頂的年輕高手。
孤兒出身，被山中獵戶收養。
據聞此人十歲那年拾到一本殘缺的心法殘本，而這本心法也只的泛泛大路貨，可他就憑這一本殘籍，自個兒琢磨補充，也不知怎么練的，竟然只用了八年時間，從一個只懂一個外家皮毛拳腳功夫的孩童，練到了無數無數終其一生也許都達不到的心法七層這般的高階程度。
十八歲的心法七層，數百年來也不是沒有，但無一不是出自那些資源豐富的世家大族，或是那些家學淵源資源同樣不少的江湖武學世家門派。
可似穆平海這般，只憑借一本普通并不精妙的心法殘本，沒有師傅傳授教導，甚至在突破心法六層之前，他甚至不知曉武者還可用沉香香楠輔助行功突破，也就是此人是在幾乎無外力輔助的情形下，一路通暢的就突破到心法七層。
穆平海使刀，據說無論單刀還是雙刀都使得極為熟練精妙。
習練的心法乃是在殘籍上自我完善和創新的。
刀法則是通過觀摩旁人的武技而自創的。
這般的天資和悟性，簡直讓人嘆為觀止，難以置信。
所謂絕世天才，百年來，中土七國無人可出其左右。
無數的豪門大族江湖門派皆朝他伸出過橄欖枝，意圖招攬，可此人連著拒絕了幾家后，干脆消失人前，隱跡匿蹤，從此行蹤飄忽，讓人難以尋覓。
再后來得到此人的消息，便是聽聞此人收攬了一些志趣相投的江湖游俠兒，建了個“安平寨”，平素種菜養豬，偶爾接些護送押鏢的活計，另外便是聽說安平寨中收容了不少邊奴，其中有走投無路聽聞消息后來投靠的，但更多是安平寨從各個世家大族中救出的。
此人雖是同這些世家作對，但行事一直掌握分寸，下手救人總是事先準備周全，也從不傷人。
故而那些世家大族雖是氣惱得緊，但顧慮到此人修為不低且刀法詭異，也就沒下死力氣對付。
誰知最后也不知穆平海做了何事，竟惹得云州大將軍帶領三千黑甲精兵圍攻，死戰一夜，最后為了掩護逃走的手下而力竭成擒。
沒過多久，就聽說被斬于云州菜市口。
大瀝同東都毗鄰，七國之間雖然壁壘分明，疆域分割明晰，但江湖不比官府，七國之間，江湖中其實相通，消息往來也靈通。
就比如桃花塢，總舵雖設在東都，但在其他六國，也同樣會設有分舵。
但凡大些的門派幫會，皆是如此。
歐陽雄今年五十九，穆平海若是活著，如今也不過堪堪四旬不到。
論年紀論江湖資歷，歐陽雄可算是其長輩。
歐陽雄當年一直存了幾分心思想會一會這個年輕人，可還沒尋到機會，這個不世出的天才已彗星般隕落。
得到穆平海身死的消息，歐陽雄很是深以為憾。
不僅是他，當時江湖上不少人都在暗暗觀望等待，大家的心思都一樣。
所有人都想看看，這位橫空出世，天資絕頂的年輕人，是否會繼那位“劍尊”之后，成為那突破心法十層的傳說第二人。
“劍尊”已是數百年前的存在。
而數百年歷史，實在太過遙遠。
遙遠得都讓人對武道生出質疑，質疑那虛無縹緲的武學極致是否真的存在。
數百年來，莫說是突破心法十層，便是突破到九層的，也是屈指可數。
武道中人將目光投向這個年輕人，也是寄希望于此。
只要有人能做到，即便不是自個兒，那便證明傳說并非杜撰。
自個兒不能做到，還可寄托后輩后人，好歹能看到希望，加持信心。
沒成想，此人竟然英才早逝，著實令人扼腕嘆息。
此人是真正俠者風范，可惜卻死在這一顆俠義之心上。
歐陽雄一瞬間記憶回籠，收攏思緒，心中卻還一抹唏噓。
而這頭，歐陽澤明已經嗤笑：“安平寨屠村？只有那些無知婦孺才信！江湖人但凡有些資歷的，誰不知此事是被人載了黑鍋。安平寨寨主穆平海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為人頂天立地不畏強權，從來只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若他是土匪，天下便沒有好人了。不過是因他救助邊民同那些上士族作對，惹惱了那些個權貴，最后才被人給害了！人都死了，還將人扣上濫殺無辜的帽子——簡直無恥之極。”
七七的話：七七現在獨自在老家裝修房子，周四家里出了點事情，沒辦法更新，七七半夜搬到賓館寫到四點，但因為頸椎退行性變化，所以七七碼字對桌子的高度要求很高。周三晚寫了四千字，但是因為頸椎不舒服加上心情不大好，所以寫得很不滿意。周四晚只睡了兩個多鐘頭，周四一早起來找房子，用最快速度租到房子后，下午七七找了一家茶館開了個包間，將頭晚不滿意的那更刪掉重寫。晚上七點搬到租房，買了些簡單的生活必備用品后，簡單打掃下衛生，就開始碼字。但是在太累，沒能碼夠目標數。周五早上起來繼續大掃除，下午去機場接七公和七寶。昨晚回家后已經十二點。實在太累，就打算先休息，定了四點鐘的鬧鐘起來，打算將剩余字數補齊，但四肢酸痛，真的爬不起來。早上六點半起床，送七寶到學校參加入學考試，七七就先回來碼字，發完這更，七七又要馬上去學校接人……明天早上七寶體檢，下午跟七公回廣州……所以七七這幾天確實有心無力，能利用的時間都利用了，連吃飯都是泡個方便面最快解決。能保證更新都盡量保證了而去七七也不想濫竽充數，所有的更新都必須保證質量，先過自己一關這幾天也沒時間給大家好生交代，本來這些是七七自個兒的私事，也不想說來打擾，但現在這樣，還是解釋一二吧——七七真的真的盡力了！
文文成績不咋地，一天訂閱也就幾十塊，七七今天再打車來回這一趟，今天的訂閱相當于就沒了，但想到今天剩下的時間都沒空，七七不想請假斷更，所以還是回來把這更補碼完
最后PS：關于木木的身世其實在容蘇番外已經講述，全訂閱的親可入群免費看九千字番外。最后，感謝這幾天打賞和投月票還有留言的親因為想擠出時間了多碼兩個字或者多休息幾分鐘，也沒留言答謝……親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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