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駕車從傅府對面的巷子里繞到側邊進入后門,這樣以免得惹人注意,畢竟張成在前院兒也是臉熟的人。
將三娘送到門前,張成道:“三小姐先進去。”
三娘從車里出來,撈出五兩碎銀交到他手里:“這個你拿著……”
張成忙推拒:“不行,小的不能要…三小姐快拿回去。”
他一再推脫,說什么也不收。
三娘不肯罷休,硬塞給他:“拿去吧,你母親治病應該花去不少銀子,府里現在這個樣子月錢發不發得出來還是回事,你拿去應急。若是真覺得受之有愧,往后想辦法還我便是。”
張成心里清楚三娘說得都是實話,傅家現下這境遇,只怕是泥菩薩過江自生難保,哪還有功夫顧及這些下人。
“小的多謝三小姐,往后…往后小的一定還上。”
還不還三娘哪里在乎,援助是假,收買是真。奈何張成是個老實人,若是說直白了,只怕他不肯就范,給他施些小恩小惠,潛移默化的將他拉過來。
回了流芳苑,三娘見秋姨娘坐在院里唉聲嘆氣,不知在惆悵些什么。
“姨娘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還嘆上氣了。”
秋姨娘嚇了一跳,一看是三娘,嗔怪道:“你這一上午去了哪里?半天見不著人。”
“屋里坐著悶得慌,到后院的小竹林轉了轉。”
秋姨娘不疑有他,同三娘嘮起了家常:“你最近見著靜初沒有?”
三娘道:“我已經好些時候沒見著她了。”
“柳姨娘今兒難得肯領著她去探望老爺,只是那孩子一直捂著嘴犯惡心,總覺得不對勁……”
“興許是屋里的味兒太重了,所以不適應。”三娘隨意說道,心里卻清楚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吧……”
牢里的俞四娘今兒辰時死了,她本就染了病,這些日子師爺照傅老爺的吩咐天天對其施暴,她終于熬不住死在了牢里。
師爺從前沒干過這種事,慌慌張張的跑到傅府來求助傅老爺。可惜傅老爺現在已經病入膏肓,說句話都困難,他只得又回去了。他始終寢食難安,顧不得傅老爺的交代,干脆把那些花娘子們放了出來,又書信一封上報了傅老爺的病情,求指派新官上任。
傅老太太還不知道這件事情,府里最近的事情太多,她得顧著傅老爺的病,還得忙著個傅靜嫻找婆家。
這日夜里,傅家上下被聚集到疏林院的正房里。原因是傅老爺今日已經吃不下去東西了,中途還暈闕過兩回。傅老太太很清楚,這是將死之兆。
“兒啊?有什么要對母親說的嗎?”老太太輕聲問道。
奈何傅老爺張了半天嘴,愣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屋里充斥著腐臭的味道,圍在塌邊上的都忍不住掩口捂鼻。
“承明,快過來叫父親。”老太太將傅承明喚了來,同他說道。
那孩子很乖,對著塌上的傅老爺喚道:“父親……”
傅老爺又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最終還是發不出聲來。
傅老太太忍不住輕聲啜泣:“你就安心去吧,傅家還有我在,現在又有了承明。去了地府有什么罪行就交代,免得受罪……”
屋里眾人見老太太哭了起來,也都跟著小聲的哭。
傅老爺躺在塌上,雙目無力的望著天花板,半個時辰之后就閉上沒再睜開。
“衡兒,衡兒?”老太太試著搖了兩下沒反應,哭喊起來:“兒啊……你怎么忍心丟下娘…怎么忍心……”
屋里的人都哭得稀里嘩啦的,大概是情之所至,跟旁的無關。
幾日時間,俞四娘與傅老爺一前一后的去了,到了地府有怨說怨,有仇說仇,這一世的糾葛也就散了。
這讓三娘想起從前秋姨娘去世那會兒,哪里有這么多人守著,她一個人給秋姨娘擦洗身子,換好衣裳。入殮那天除了四個抬棺槨的伙計,再沒有旁人。
三娘邊哭邊將身旁秋姨娘的手抓得死死的,好在她們現在都還活著。
給傅老爺擦洗換衣的是伺候他許久的那個老媽子,被褥子揭開眾人都不禁犯惡心,傅靜初則干嘔起來。
傅老爺尸身從腰下到小腿以上都已經不堪,實在是難以入目。
秋姨娘連忙捂住三娘的眼,悄聲道:“別去看……”
棺槨早已備好,傅老夫人已經差人去堂屋布置靈堂。好在現下是冬日里頭,否則傅老爺這尸身只能盡快入殮。
辰時天剛露白,傅老太太就差人去寺里請和尚來做法,還有些三親六戚的,過來撐場。
子女要披麻戴孝跟著哭喪的,三娘也在其中。
秋姨娘也不知怎的,見三娘披麻戴孝很不爽快:“夫人去世會兒也沒給好好安葬,本就是毫無瓜葛的人,偏要給他送終……”
“姨娘,您說什么?”
秋姨娘察覺到自己失言,連忙道:“沒事沒事,我就是胡念兩句咒罷了。”
靈堂里已然聚集了好些人,衙門里的人都來齊了。
院壩里頭擺的桌席,一輪一輪的已經換了三次,可等著入席的人還很多。
何氏領頭,帶著三娘她們在靈堂里哭喪,傅靜嫻哭得最厲害,府里的小姐們就數她最得傅老爺寵愛,恐怕也只有她是真的舍不得傅老爺。
那嫁出去的庶出女傅靜秋,也回了門,跟在她們一行之中。
傅靜秋長相很普通,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不愛說話,聽說她是被何氏嫁到一戶商人家里。
傅靜秋的生母死得早,傅老爺是在傅靜秋出生之后才將何氏迎娶進門的。在傅老爺還未做官之前,傅靜秋的生母是傅老爺的原配。
也不知她此時哭著心里頭是什么滋味,大概不會是真的心傷。
寺里請來的和尚們念著地藏經,超度亡魂。
院子里頭眾人的說話聲顯得異常嘈雜,讓三娘有些頭疼。待這禮數完畢之后,她便跑回流芳苑,倒頭就睡。
今夜是三娘守靈,本來說是按照長次順序,可何氏偏要從次到長。
何氏不肯讓傅靜嫻打頭陣,柳姨娘又說傅靜初身體不適,至于傅老太太的寶貝孫兒自然也是不敢去肖想。最后相爭不下,就只能來捏流芳苑這軟柿子。
三娘就不明白了,誰先誰后有什么關系?還不都得守的。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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