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筆趣閣,精彩。
二月二的第三日,一陣春雷凌空而響,京城迎來了第一場春雨。
鎮北侯府的護院送回來的消息皆是千篇一律仍無大奶奶的蹤跡。
日子拖久了,多半是遮掩不住的。
侯夫人一早就派人前來詢問過若素的去向,褚辰說她是回白府陪繼母住段日子,這事暫且算是壓了下去。
可他心里愈是心急。
夜半夢醒時,是她那張哭泣無助的臉。
他甚至開始害怕,萬一她和文天佑念及舊情,再也不回來了,他該怎么辦?
書房里極致安靜,紫檀木長形桌案上擺著一只景泰藍三足象鼻香爐,點了褚辰慣用的薄荷香,今日頭疼的厲害,每每是夜,似醒非醒,安神香也不管用。
他坐在梨木鐫花椅上,神色無力。
墨殤抬起臉對著王璞打了手勢,王璞解說道:“主子,以您看,那文賊是否可能三天前連夜就帶著大奶奶出城了?兵馬司的人翻遍了京城,無任何可疑人物。”
這一點褚辰也想到了。
從得知若素真實身份,到現在她又不見了,這其間不過是短短兩月之久,可這兩世情殤已經將他折磨的潰不成軍。
褚辰深知墨殤追蹤的能力極為強大,就吩咐道:“墨殤聽令!你即日出城尋找大奶奶,一旦找到,立馬帶回!”
他也知文天佑不會傷害若素分毫,更知以若素那狡黠的性子,自保是不在話下的。
只是......他所憂慮的是若素的心會不會變了。
她喜歡自己的不是么?
那日在佛堂,她問自己‘你是否曾喜歡過我?’,其實褚辰的答案是肯定的,否則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在一個女子浪費半點唇舌,更何況還讓她繼續住在小閣,這座院子里種滿梧桐,為的全是
等他心愛之人。
可褚辰卻對若素只字不提,萬一她當真以為自己對她無半點情分可言,而移情他人?
思及此,胸口騰然堵悶了起來,桌案上整齊的列著各地送來的文書,才剛立春不久,十年未曾出現的瘟疫又以雨后春筍的速度席卷而來,流民肆起,大有往京城方向涌來的傾向。
京城,他半刻也離不開。
墨殤領走之前,褚辰突然又叫住了他,性感的唇動了動,唇色已然干澀,也不知多為未曾飲水,他終還是道:“若是見到你們大奶奶,務必讓她知道,我想她回來之心切。”
自古男兒以天下大事為重,褚辰還是平生頭一回在下屬面前坦露對一個女子的念想。
墨殤點了點,躬身退了出去,走出房門后,立即加快了腳步,套了馬領了幾個身手好的影衛就往城門外狂奔而去。
香爐里,香霧裊裊而起,褚辰失神片刻,隨意翻閱幾張文書,皆與瘟疫有關,他記得十三年前也曾有過一次,哀鴻遍野的慘狀他也曾見過,此事甚至比朱耀舉兵攻城還要嚴重。
“去給甄氏送信,就說我褚辰有要事相商,讓各位長老盡快來京城一趟。”
褚辰鬼使神差的想起了甄家人,他們以制毒解毒聞名天下,不知可有好的法子。
況且.....若素知道甄氏長老來了,或許會想著法子從文天佑身邊逃離。
帶著幾分僥幸心理,褚辰親自提筆,落款則是以當朝輔政大臣之名義。
一場春雨過后,河岸垂柳冒青,春陽高照,湖面一片暖意融融。
調理了三日之久,若素才徹底從迷香的藥效中走出來。
文天佑下藥劑量十足,她靠自己醫術才能好的徹底,也不知褚辰在京城有沒有人照顧?
這幾日,總是會想他,表面越平靜,實則越在乎。
但也只是放在心里在乎。
眼前總是浮現,她問他‘可曾喜歡過我?’時,他冷然無情的眼神,這比當面說實話還要來的傷人。
他大抵是懶得跟她說清楚了吧!
春雨過后的湖面透著一股子芳草和泥土的清新,微風拂來,撩開了雪色紗幔。
若素對這一帶絲毫不熟。
在湖面漂泊幾日之后,文天佑似乎沒有讓她上岸的意思,船艙內外皆有侍女看守,她插翅難飛,再者.....又能去哪?
再被褚辰尋回去,當白若素的替身么?
她抬頭望著天際,又觀察湖水流向,大抵可以確認是往南而駛,應是遠離京城。
那座城困了她上輩子,困不住這一世。
“夫人,外頭風大,您里面歇著吧。”婢女見她走出船艙,就過來催促道。
二月天,草長鶯飛,陽光溫和,哪里會凍著?
她是怕自己被人認出來吧!
難道還沒有離開京城?
若素狐疑片刻,四目在岸邊回視,除了冒出尖兒的金燦油菜花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顯著的建筑房舍之類的。
文天佑防備的很緊。
“我非你們家夫人,莫要這般喚我了。”在她心里,就算褚辰未曾喜歡過她,她也絕對不會成為文天佑的妻。
婢女誠惶誠恐,低頭說道:“夫人下回萬不可這般說了,萬一被主子聽見,奴婢們可就慘了。”
若素深知文天佑的性子,對她婢女道:“我想一個人呆一會,怎么?你們家主子連這個也不準么?”
婢女抿了抿唇,鐘海師退至一邊。
這幾日,文天佑偶會來看她,雖也住在船上,卻一直中規中矩,若素不知他這幾日在外奔波何事,但不用時刻見到他,心里總歸舒坦些。
晌午,若素坐在船艙內,黃花梨木的矮幾上,擺著赤棗烏雞湯,莼菜羹,翠玉豆糕和幾樣時令小菜,就聽見外面婢女的聲音:“主子,夫人在用午膳,您回來的正是時候。”
話音剛落,紗幔被人掀開,文天佑身著寶藍底菖菖蒲紋杭綢直裰走了過來,他眸中煞氣稍減,眉眼帶著淺笑。
竟.....越來越像書生了。
“再盛碗飯進來!”他吩咐了一句,就在若素對面落座,手里還捧著一只精致的鑲嵌珍珠的四方錦盒。
若素雖被‘軟禁’,卻依舊吃睡不誤。
心被傷過的人,便不再關注那些細枝末節了。
活著,無非成了一種任務。
“看看這個,你可喜歡。”文天佑打開錦盒,朝若素遞了過來,里面是一只纏絲鑲珠金簪,做工極為精細,從湖面反射進來的光線照在上面,金光閃耀,十分華麗。
這一幕似曾相識,他總是喜歡拿些奢貴之物討她歡心,只是從前他就算是送東西給她,也是陰沉著一張臉。
她若表現的不喜歡,則又會是另一番變相的折磨。
若素驚訝于文天佑竟也......會笑?還有點青年雅士的樣子?
一定是她被褚辰傷透了,故而才覺得但凡這世間男子都比他好。
“讓你破費了,只是我一貫不喜這些東西,你還是收回去吧。”這一世,她再也不畏懼文天佑了,大不了來個魚死網破。
反正也是無所謂得失!
她也沒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文天佑臉上笑容一僵,這時婢女已經端了米飯進來,他又命其去取酒,布滿刀疤厚繭的手抄起了竹筷,悶悶道:“我滿腹心機卻算計不到如何討你歡喜!”
若素手微滯,船艙內猛然間尷尬了起來。
眼下暫且不論,單是上輩子在文府的遭遇,著實讓她無法琢磨透文天佑對她是存著‘喜歡’的心思。但凡他少囚禁她一次,少暴戾一次,她興許會信。
可這人表達‘喜歡’的方式和尋常人著實不同!
喜歡她,就要處處責難于她么?
然,前程往事,多提無益。
她道:“你這又是何必?等遠離京城,你我各奔前程出路,豈不是更好?”若素默了默,還是將心頭壓抑的話說了出來:“你若回京,褚辰他....未必一定就會殺了你,文家的百年榮耀,你也
不要了?”
文天佑今日在集市挑了好幾家首飾鋪子,才尋著這么一件金簪,他早就打聽過了,褚辰也喜歡送這些金玉衣裳,他以為這樣就能討好她。
可沒想到....
因多年積暴成性,再怎么壓抑也是徒勞,驀然將竹筷置于案幾,溫怒道:“褚辰!你非要提他么?我文家世代效忠皇權,絕不會向一個賊子奸佞之人臣服!”
若素覺察到了文天佑手背暴起的青筋,她適時止了話,沒有理由去主動招惹這尊煞神。
至于褚辰到底是不是佞臣.....已與她無關了。
婢女送了一壺白酒進來,他舉杯喝了幾杯,見若素明顯沉默了下去,意識到自己又失控了。
這幾日每每看見她,靠近她,內心都是無比歡喜,聞到她身上的幽香讓他深切感受到失而復得的狂喜,他也知曾殺孽無數,這脾氣怕是一年半載也改不過來,就盡量遠離她。
文天佑是習武之人,若素又是那樣孱弱柔嫩,真要是失控之后,后果不堪設想。
他不想讓她再度恨上自己。
內心反復掙扎,終是棄了白酒,就著面前的一碟紅油拌萵筍,愣生生扒了兩碗飯。
若素覺得好生奇怪,他.....怎么只吃一個菜?
一頓飯下來,她未提離去之意,他也再糾結于褚辰一事,只消春光無限,他只想去盡快試著如何同她相處!
下午的陽光更是和煦,若素靠在船艙里擺置的錦杌上看著一本文天佑從外面帶回來的《金匱要略》,文天佑遲遲未離開,他假意以看書以名,留在了船艙,守著佳人,已解相思。
若素偶會察覺到他偷偷瞄過來的視線,但陷入書中久了,注意力就消減了。
外頭有男子的聲音傳來:“主子,不好了,前方發現浮尸?”
若素和文天佑同時一凜。
浮尸?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來的浮尸?
文天佑放下手中的《周易》,看了若素一眼,就出了船艙。
這廂,他一離開,若素就走到窗欞旁,稍稍推開一角就能看見外面的景象。
只見清澈如碧璽的湖水中果真漂浮著一具脹大不少倍的尸首,只是那死者的臉色?為何會發黑?人死后若在水中浸泡長久,不應該是這種顏色?
若素第一反應便是那人是中毒而死。
她走出船艙時,死尸已被文天佑的人打撈了上來,橫放在了甲板上。
“你出來作何?快進去!”文天佑覺得自己的性子快被若素磨盡了,換作尋常,他會直接扛著人扔進船艙。
若素未理會他,低頭看著那具尸體,越發覺得不尋常,忙叫住正要觸及尸體的男子:“住手!這人死的蹊蹺,八成有毒,你們不得用手碰他!”
文天佑這才警覺,他往若素身前在靠近了一步,擋在了她面前,居高臨下,卻掩不住溫和之意:“你能確定這人身上有毒?”
若素此刻已能斷定,她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甲板上的隨從又驚呼道:“主子您快看,那邊還有一具。”
又或者,根本遠不止一具!
順著男子的方向望了過去,所有人的臉色都開始變了。
關心則亂,文天佑突然伸手握住了若素的胳膊:“你先進去!”
若素依舊沒理他,盯著甲板上的尸首看了片刻,神色略顯幽深道:“文天佑,讓你的人棄了這條船上岸吧,湖中怕是不安全了,這湖水更是飲不得了。”
文天佑的目光被眼前女子嬌俏的臉給定住了,他知道她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也試著尊重她。
同時,他也深覺此事古怪,遂命眾人棄了船只,改為路行。
眾人很快就上了岸,因為沒有遇到驛站,暫時沒有馬匹,文天佑怕若素累著,想背著她走,卻似乎.....有些怕她會拒絕。
他走在若素身側,耳根子不知不覺紅了紅。
城門處被兵馬司的人團團圍住。
一身著鎧甲,手持長刀的侍衛快速上前,行至一輛青帷華蓋馬車邊,單膝跪地,抱拳道:“褚大人,依您之令,已全面封死城門,流民一概不得入內!”
馬車內,褚辰睜開眼來,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撩開簾子下了馬,四處環視一周,對那兵馬司的人道:“近日可有異常之人出城?”
明明知道答案,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那侍衛道:“回大人,末將敢以性命擔保,絕未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春風起,瘟疫擴散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的多,太醫院已糾集所有太醫研制解藥,但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甄氏長老沒有一個月也無法趕至京城。
褚辰望著巨石銅鑄的城門,只覺肩上重擔如山。
這場瘟疫來的蹊蹺......
如果她在....如果她還在的話該有多好!
他承認自己很自私,需要她的時候就想將她牢牢困在身側,想讓他的素素回來時,又絕情的帶她去那種地方!
不知她此刻身處何方?又可曾想起他?
落日西斜,照了滿城金黃,不遠處是人來人往的街市,瘟疫的消息暫被封鎖,城內還是無人知曉,褚辰眸光里潤著晶瑩,瞧見一較弱纖細的鵝黃色背影時,心頭猛然一蕩,不顧眾部下詫異的眼
神,疾步奔了過來,大手迫不及待的掰過那人的肩膀。
那女子錯愕間,看見褚辰俊朗清逸的臉龐,臉色羞燥的一頓:“公子,您怎滴如此不正經?”
她以帕遮唇,竊笑了幾下。
一看就是小門小戶,到了出閣年紀的姑娘家。
褚辰一陣反感,長袖一甩,扭頭就走,恨不得立馬就去凈手。
眾部下看的目瞪口呆,待褚辰一轉身,又立馬低垂著臉,當做什么也沒瞧見。請瀏覽.biqugezw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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