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剎那，洛小辭仿佛回到了三個月前的寒風獵獵的夜晚，正是他二人的初見。

那時的夜天宸盛氣凌人，渾身戾氣，眼中滿是蕭瑟的殺意。

而此刻的他，就連眼中的殺意，與當時沒有二般。

“你。”

柳月清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她吃痛地驚叫了聲，抬頭看見她的王妃姐姐，準確說，是夜天宸牢牢拽住了她的手腕。

那眼中的戾氣和冷意，讓柳月清不寒而栗，一時出神。

待她反應過來，立刻露出了泫然欲涕的神情，柔弱委屈地喊了聲：“王妃姐姐……”

卻聽夜天宸“呵”地一聲冷笑，隨后傳來的冰冷徹骨的聲音，幾乎將柳月清打入冰窖。

“多次給你機會，希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只聽他一字一句、徐徐說道，“否則，后果自負。”

他說得極慢，但正是這樣，他每說一個字，柳月清都感覺仿佛有一具尖銳的鈍器在心頭碾過，使她備受煎熬。

柳月清兀自鎮定，依舊保持著那悲戚的表情，臉上流露出錯愕：“王妃姐姐何以如此對清兒說話……王妃姐姐一定還在介懷上次三昭堂的事情吧，王妃姐姐就如此不待見清兒嗎……”

手腕上又是一股鉆心的痛，柳月清咬牙，她感覺自己的手腕幾乎要被捏碎了。

她想抽出她的手，但面對那如鐵箍般的手，卻是徒勞。

夜天宸冷冷道：“你確定，你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柳月清眼眶發紅，凄聲道：“清兒不過是懷了宸哥哥的孩子，王妃姐姐何必如此，女人何必為難女人？”

室內又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也許夜天宸的眼神和臉色過于可怖，洛小辭都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這漫長、詭異的沉默最終被夜天宸又一聲冷笑打破。

“既然你要自取其辱，”夜天宸深深望了眼柳月清，轉頭對福伯道，“福伯，去傳陶太醫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打破了碧竹院中彌漫著低壓的死寂。

陶恒言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行禮道：“臣見過王爺、見過王妃，見過……”他目光觸到臉色慘淡的躺在床上的柳月清，閃過一絲錯愕，“見過柳側妃。”

洛小辭道：“起來吧。”

夜天宸先前一直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現下總算將視線轉回了來，身子微微動了一動。

陶恒言站了起來，又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柳月清：“王爺找臣來，可是因為上次之事，但臣……”

“不是。”夜天宸冷冰冰的聲音，“這次來，是想讓陶太醫來為柳側妃把脈。”

陶恒言再度看了眼柳月清，了然道：“柳側妃臉色的確不佳，那臣……”

夜天宸也再度打斷了陶恒言，聲音依然是冷冷的，只不過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幫她把一把喜脈，柳側妃，稱自己有喜了。”

“……什么？”

陶恒言一時沒反應過來，嘴巴微張。

夜天宸又說了遍，語速緩慢，吐詞清晰：“柳側妃，稱她有喜了。”

陶恒言目光在洛小辭和柳月清身上來回逡巡，脫口道：“但這不可……”

他猛地止住話頭，過了半晌，眼中茫然已去，取代的是了然和冷意。

“柳側妃。”陶恒言的語氣也已不同于他往常的溫和，“臣記得，您的母親柳夫人精通醫理。而柳側妃作為柳夫人的女兒，對醫術也是有涉獵的。”

柳月清的手指不動聲色地向內蜷縮，訥訥道：“我不明白，陶太醫想說什么……”

“柳側妃看過《百藥綱》嗎？”

柳月清的臉色變得煞白：“不曾。”

“《百藥綱》記載了一種叫落英散的藥的煉制之法，”陶恒言嘴角譏誚地勾了勾，“傳聞中食落英散，能使女子有假孕之象。但所食之人定有氣虛之狀，面色蒼白，動則汗出……”

他頓了頓，“與柳側妃現在看起來，正是一般。”

柳月清臉已經白得如同一張紙，嘴里卻難以置信地訥訥道：“陶太醫什么意思？是在懷疑我用那落英散嗎？”她轉頭看向洛小辭搖頭道，“王爺，我沒有，我沒有……”

陶恒言面露微笑，眼中盡是涼薄譏誚之意：“臣怎敢誹謗柳側妃？臣只是突然想起來提一提罷了，讓柳側妃受驚了。”

“不過既然事關昭王府血脈，此事重大，王爺既然親自喚臣來，臣自然是要把脈確診的，若是柳側妃真有了喜脈，自然是昭王府天大的喜事。”

陶恒言走到了柳月清床邊，伸出了手：“側妃娘娘請吧。”

柳月清最終緩緩將手伸了出來，手腕上還留有之前被夜天宸攥出的紅印。

仔細看去，柳月清的手在輕顫。

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脈上。

室內再次陷入死寂，仿佛有一把巨大的鍘刀懸在空中，只等一人拍案便可放下，一切都可塵埃落地。

洛小辭的目光幾乎鎖在了陶恒言的臉上。

只見陶恒言的眉頭漸漸蹙起，神色也變得凝重。

不知道過了多久，陶恒言低低念了句：“有趣。”

他抬頭，神色古怪、意味深長地看了洛小辭一眼。

“王爺，柳側妃真有喜了。”

這是信息量很大的一句話，而洛小辭也的確從陶恒言眼中看到了一抹細思恐極的意味。

夜天宸發啞的聲音：“……陶太醫說什么？”

陶恒言又表情古怪地重復了遍：“有喜了，真的是喜脈。”

夜天宸眼睛閉了閉，又睜開，遲疑道：“但，陶太醫上次不是說……”

陶恒言會意，道：“的確沒好。”

話畢洛小辭在陶恒言眼中又看到了那抹細思恐極的意味飄過。

她聽這兩個人一來一往對話聽得一頭霧水，又是這神神秘秘的語氣。

她忍不住問：“……你們說什么呢？”

陶恒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對洛小辭點了點頭，然后環顧四周，對夜天宸作出一個噤聲的眼色。

夜天宸卻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無視了身邊的人，只見他松了口氣，緊接著眉頭緩緩皺起，訥訥念道：“既然如此，怎會真有……”

火光電石間閃過一道靈光。

洛小辭看到了很戲劇性的一幕，夜天宸臉上的表情龜裂了，他機械地轉過頭，目光落到了柳月清身上。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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