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錯愕,小心地問道:“您不記得了?昨兒太和樓魁首笙娘子的婢女特意過來找您,問咱們借了一隊人去幫忙……”
丁老大也愣了,“不是說是去攔個普通富戶家的女子嗎?”
管家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討好外頭那些賣笑的魁首花枝,了不起給點錢哄哄也就罷了,一個教坊司的婢女過來借人,你不打聽清楚了,居然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借出去,如今出了事,還能來怪誰!
他一個下人,自然不可能當面不給上頭面子,只好貼近了些,小聲道:“不曉得怎么回事,衙門里頭的人說得不清不楚的,聽說是動了手,去的人被護國公府上的護衛把胳膊都給卸了,本來要當堂審訊,京都府衙平日里拿了我們的好處,硬生生拖了一日,如今都關押在牢內,還請老爺快拿個主意吧。若是如實審,估計都要吃牢飯了。”
丁老大嚇得跳了起來,連忙往外走,沖著管家嚷道:“給我套馬!我出去一趟。”
管家跟著一路快跑出去,提醒道:“老爺還是不要騎馬吧,被人瞧見就不好了。”
丁老大瞪了他一眼,道:“廢話什么,還不快去套車!”
他被剛剛的消息打得有點懵了。
媽的,終日打雁,今日被雁啄了眼。
原想著不過是出幾個人而已,若是能借此機會一親芳澤,何等有臉!出去一說自己拔了笙娘子的頭籌,半年的談資就有了。就是不成,也不過費幾個人半日的功夫而已。
誰想到這賤婢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膽,拿著自己的人去給自己使絆子!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來道:“你去查查,笙娘子與城南張家的近日有沒有來往。”
他總覺得不對,怎么可能這么巧,偏偏借的他的人,偏偏去攔的就是護國公府的馬車。
管家還未來得及應下,就有小廝引著他一名手下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手下滿臉緊張,一見他就直叫道:“老爺,咱們去馬行拉貨的兄弟被趕出來了!”
丁老大的心涼了半截,他抱著一絲僥幸問道:“可有說是什么緣故?是不是咱們這個月的銀子付得晚了?還是孝敬給得不夠?”
手下喘了口氣才接著道:“馬行里的人說是接了行首通知,以后再不做咱們家的生意,我好聲好氣搭了半日的話,才露了口風讓我來問老爺……說是……”
他一臉掙扎,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你個孬貨,說啊!”丁老大沒好氣地催促道。
手下聲音小了下來,吞吞吐吐道:“說是老爺您夠種,什么人都敢踩一腳,拿了好處又反咬一口……還說……既然……既然管不住下面那根玩意,干脆住進小甜水巷里頭挑個歌樓當龜公算了……”
丁老大臉一陣青一陣白。
他沖著管家的罵道:“你愣著干嘛,還不快去套車!”
丁老大不敢亂撞,在外頭酒樓置了一個包廂,請當日在府衙里頭輪值的班頭吃飯,等他從班頭口中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
只是自己的人已經陷了進去,若是管了,就等同于與護國公府撕破臉,以后不要想再做馬行的生意;可如果不管,自己的手下奉了命去辦差,如今出了事,自己不去撈,以后怎么可能會有人再來賣命。
出了這事,他不敢自專,攀上的宗室只管借個名頭拿錢,真有了大麻煩是指望不上的,他只好回頭去找了自己的表兄,當朝參知政事石頒。
畢竟是親眷,打斷骨頭連著筋,石頒把他狠罵了一頓,讓人備了重禮附上帖子替他去護國公府賠罪。
趙老夫人收了石頒的帖子,表示這件事情不再追究,卻把禮品都退了回來。
隔天攔截周秦馬車的那群壯丁被衙門打了二十大板,放了出來。
丁老大花了大價錢收羅了幾件名畫古董前往護國公府請罪,又帶了名貴藥材說是給周秦壓驚。
管事客客氣氣地推拒了。
經營多年,好不容易才成了氣候的馬行貨源自然也隨之而斷。
丁老大不得不費更多的力氣從遠處縣郊去買貨,成本翻了好幾番不說,還不穩定。
沒兩天,果然查實是城南的張府就勢收了馬行糞便這一塊份額。
教坊司是官營,他不敢去里頭鬧事,卻就此深恨笙娘子主仆,一心要報復。
周秦半路被教坊司的婢女攔下之事也慢慢在京都城內傳開了。
趙老夫人有些憂慮。她不怕其他,只擔心孫女年紀小,被這些事情鬧得不痛快。
可周秦卻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該吃吃,該睡睡,只一心盼著周延之的書信。
她畢竟不是普通的小姑娘,有了曾經的經歷,她對外人的評價早已視若雞肋,好當然心情愉快,不好,也就聽之任之而已。
上輩子她那般安分守己,田太后依舊一句話就能把一切都推倒,可見名聲不過是自己對自己的束縛而已,于上位者而言,捏死你不用看顧你的名聲,與下位者而言,再多的議論也對你不會有太多的影響。
時光過得飛快,護國公府也接連得了好消息。
其一是終于收到了周延之的來信,廣南西路雖然戰事緊急,卻已經得到控制,張謙到了桂州,正調集荊南、湘南軍隊,準備先收復柳州、賓州。
張謙不愧是悍將,目前手頭雖然只有兩三千的精銳,卻已經接連打了好幾次小規模的勝戰。
周延之十分遺憾自己不能隨軍出擊。
張浚運氣極好,他爹張謙到了桂州,先行把他抽調出來,入了一支斥候隊伍,他帶上了蘇仲昌,還想捎上周延之,卻沒有成功。
周延之被與張謙前后腳到達桂州的田儲點名抽走,幫著做些糧秣運轉的后勤之事。
趙老夫人松了一口大氣。
她一直很擔心孫子的安危,小孩子不知道戰事可怕,以為軍功如同地上的石頭,隨你來撿,此番能在后頭做轉運再好不過了。
另一樁喜事則是周嚴奉詔詣闕,不日就要回京城了。
祖孫二人歡歡喜喜地整頓內務,準備迎接護國公府的家主,可沒高興多久就收到了一個噩耗。
桂州失陷。
周延之失蹤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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