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作者:丁煥容書名:
碧落這一輩子挺不愿意記起的便是在嚴家做奴婢的日子。她從小膽子便小,府里的人常常欺負她。她姐姐是嚴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母親則在嚴太太身邊做管事媽媽,全家就她是最沒有出息的人。雖然母親和姐姐對她很好,但她因為自卑的關系,面對她們的時候總是覺得不舒服。她們越有能力,則襯得她越是無能。府里的下人都說她跟姐姐不像,也不隨父母。她知道,那是他們瞧不起她,因此說下這許多貶抑之語!
原本她會沒出息地在嚴府當一輩子的丫頭,可是誰知道突然有一天,嚴府被抄家了,嚴府的那些平時趾高氣昂的主子們一瞬間都變成了落架的鳳凰,甚至還上了斷頭臺。就連府里的下人也不能幸免,她們母女三人被插上了草標,拉到菜市場去發賣。那時候母親三十,姐姐十五,容貌都甚為標致,于是被一個財主看上,她的年紀最小,不過七歲,母親求了財主,連她也一起買下。這之后的日子……如今想來,每日都像生活在地獄里。
雖然最早的時候,她很不喜歡在嚴府當奴婢,甚至常常幻想著有一日擺脫奴婢生活,過人上人的好日子,但是當那一天終于來到時,她才知道原來幸福和苦難是要靠對比才能明白。如果嚴府沒有抄家,她永遠不會知道生活究竟會無望到何種程度!
那財主家中有一個厲害娘子,見財主買來美妾,便下了死命折磨。母親,姐姐原本一頭秀發都被剪成了禿頭,還被趕到灶臺上工作,每日煙熏火燎,姿容都減了,那財主看了,便不放在心上。只是主家婆似乎仍然覺得她們母女礙眼,將母親和姐姐嫁給了家里一個又丑又老的下人。那老倉頭丑便丑,老便老了,偏偏還是一個心理極度扭曲的人,終日折磨她們母女。有一次將母親綁在房中吊打,姐姐攔阻,被他踢死,母親見了,與之拼命,用菜刀將他砍死在地上,帶著她連夜跑出府去。
那年冬天天寒地凍,母女倆在大雪中奔逃,母親就那樣活活凍死在路上。她則遇到一戶好心人,將她救下。只是,那家人也不富裕,春天來到的時候,正好趕上朝廷點選宮女,她便被送了上去。那年她已經十歲,她就這樣進了巍峨的皇宮!
皇宮是比嚴府更加富麗的所在,人口也更多,你欺負我我欺負你的事情更是時常發生。一個真正經過苦難的人總會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便是忍耐。同樣的,她也是如此。身邊的那些宮女太監們一個個總是滿臉的聰明,滿眼的精明,殊不知在皇宮里越是精明的人越是是非多,命便不能長久。只有呆子傻子才能活到最后!
誰都知道她傻,所以誰都不會將她放在心上,更不會對她設防,因為她不會擋任何人的路。一個不擋別人道的人再學一些躲避危險的技巧,那么這個人想不活得長久都難。雖然總有人說她笨,罵她傻,但是她聽得倒是挺高興!
既然做了宮女,就要為自己挑一個好主子。只是皇宮中各皇子斗爭激烈,此時并不是選主的好時機。因為她無法保證,自己會跟對人。于是她依舊沉默。這一沉默便是七年。七年后,大乾皇宮迎來了新的主人,被圈禁在宗人府的三皇子登上了九五至尊的高位,這位皇子在眾皇子因為奪儲而死于非命后非常幸運地揀了個便宜登上了高位。
揀便宜,這是宮中很多人對這位皇子的評價,彼時她心中也是這樣覺得。直到她成為大長公主的身邊大宮女后,她才察覺到或許這個便宜并不是憑白撿來的。
這位大長公主殿下并不是當今天子的親姑姑,只因為天子落難時陪同共了患難所以才會被封為異姓大長公主。而她能成為這位大長公主的大宮女是被很多宮人羨慕的。
她對自己的新身份也很滿意。
這位大長公主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對待身邊宮人甚是和氣。彼時她也非常喜歡這位主子,甚至在心中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一則是因為在宮中背主的奴才通常不會有好下場,這是理智上的選擇,二則是因為她也的確喜歡這位大長公主,她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昔日姐姐的影子。她從來不會打罵自己,對自己說話甚是和氣,有時候看到自己被人欺負還會出手幫助。若是姐姐還活著,對待自己多半也就是大長公主這個樣子吧。
因此五年后,大長公主重病而亡,她才會異常傷心。這個宮中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大長公主對她更好的主子了吧!
皇帝陛下也因為大長公主之死傷心欲絕,甚至將大公主的住所改成了佛堂。而她,則親口向皇帝求請在佛堂出家,給大長公主每日誦經。一來是因為她的確懷念大長公主,二來則是因為她想求一個清凈的所在,在這個皇宮中安安靜靜地活著。
可是,三年后,大長公主卻以著另外一個身份歸來了。那時她當真是高興啊,大長公主真的回來了。她覺得蒼天有眼,像大長公主這樣的好人原就該好好地活著。
盡管她已經不是大長公主的身份,但她還是愿意做她的婢女,聽她的差遣。
可是……真相為何是這樣的?
那一場宮變的慘烈,她并不曾經歷。大長公主在宮變中受傷,她又是擔心又是著急。
可是三日后的某一天,大長公主身邊的一個小宮女叫翠兒的卻無意中同她說起了宮變當日發生的事情,話語中提到這樣一件事:“……那嚴府之所以滿門抄斬是因為已故大長公主施計陷害……”
之后尚有許多話她都沒有聽到,她的腦子中一直在反復回響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原來,她竟然將一個害死自己母親和姐姐的人當成了姐姐,還忠心為她效力!何其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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