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經濟下行、就業市場緊縮,工作實在不好找,所以林三酒早早有了覺悟:不管什么地方,不管什么工作,只要招人,就投個簡歷試試——技術沒有可以學,經驗沒有可以攢,可要是餓死了就沒有第二條命了,所以有什么好心虛的,對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試圖回憶一下自己簡歷上都有哪些漫天大謊,卻只覺腦子里嗡嗡地響,什么也沒想起來。
……怎么回事?絕望之中,她還投過調酒師這一職位呢?
她長這么大,就是八歲時喝了一筷子長輩沾給她的白酒;到底是哪里出了錯,誰酒喝多了,聘用她到這一家酒吧里當調酒師啊?
這種職位,不得現場面試時調一下酒才行嗎?
可是酒吧女主人非常寬容——或者說,招聘流程非常隨便。
“你叫我大巫女好了,”
她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個稱呼哪里奇怪,半倚在單人沙發上,手里是長長一支翡翠質地的水煙管,碎珠似的氣泡在壺里咕嘟嘟地作響。“……聽清楚了嗎?”
林三酒猛一搖頭,從對方的金發、眼眸與容色之中回過了神。“當然,大巫女嘛,您好您好。”
大巫女看著她,笑了笑。“會調酒么?”
“嗯,那個,當然不能說是所有的酒都會調……”
林三酒使勁抹了一下臉,心虛得好像如果有人迎面吹一口氣,這口氣就能從她胸腔里透過去。說實話,她都說不清自己是怎么下的決心、走來面試的——人逼急了果然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不過從技術角度而言,她說的不是一句謊話,她確實不會調所有的酒。她是所有的酒都不會調。
“但是我學得很快,我可以學……”
“那倒用不著,會常見的那幾種就行了,”大巫女放下水煙管,朱紅指甲從綠翡翠上輕輕一磕。“作酒吧內的調酒師,最重要的才能并不是調酒。”
……不是嗎?
林三酒含著這個問題,想問又不敢問,生怕這是什么業內人盡皆知的常識。
“好了,你今天就開始上班,沒問題吧?”
大巫女從沙發上站起身的時候,好像有光從她肩上滑下去了,滑落進她的裙子里、小腿上,一時間閃耀得林三酒睜不開眼,差點沒聽清對方說了什么話。
等一下,這就被聘用了嗎?她都做好心理準備被轟出去了啊?
林三酒硬著頭皮,也跟著站起身,“沒、沒沒沒問題。”
這間酒吧可以按周結算工資,只要能撐過去一周,就能解燃眉之急了——技術不會,可以邊做邊學嘛!她愿意多干點活,掃地抹臺都行,勤能補拙……勤能補不會,對吧。
她一邊隨大巫女走向吧臺,一邊偷偷用手機搜索了一下“簡易雞尾酒調法”。
酒吧還有十分鐘才開門,大巫女帶著她簡單地熟悉了一下環境。
“我們酒吧,總會來一些……獨特的客人,一般酒保都應付不來。”她介紹過吧臺之后,笑著說:“不過你不一樣。我一看見你,就覺得你這孩子很有天分,正好適合在我們這里上班。”
我?天分?適合酒吧?
這工作來得太輕而易舉了,簡直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性;林三酒在一番點頭送走大巫女以后,又在手機上搜索了一下“求職詐騙”。
酒吧開門以后,林三酒站在吧臺后等了半天,也沒有一個人進門。她仰頭看了一圈酒吧裝修,又看了看僅倒映著自己模糊影子的吧臺,猶豫一下,這次搜索的是“開店洗錢”。
“來早了啊,”一個聲音冷不丁地響起來,林三酒騰地一下從各種洗錢手段上抬起了頭。
“啊,您好,您是哪來——不,我是說,”她乍著手,一時間只覺自己兩只手不知該往哪放,完全是多余的,“您、您來喝酒?”
對面那個一頭亂蓬蓬黑發的男人,聞言一挑眉毛,登時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了幾分兇相——好像馬上就要反問一句“不喝酒我是來干嘛的”;也不知道他忽然想起什么了,又勉強按回去了不耐煩,拉著一張臉說:“對。”
“今天的啤酒特別好,”林三酒汗都快下來了,推薦道:“來、來一杯嗎?”
啤酒不用調啊。
“不要,苦死了,難喝。”黑發男人想了想,說:“我要喝個甜的。”
甜的就要調了啊!
林三酒使勁抹了一把臉,手放下了,才在心中叫了一句不好。讓人看見,肯定會狐疑的……她偷偷朝那個一臉兇相的年輕男人瞥了一眼,卻發現他一雙眼睛早轉開了,始終沒跟她正視。
“您愛喝可樂嗎?”她問道。“我就很愛喝,也不知道怎么,喝不膩……”
黑發男人的眉心間永遠皺著幾條紋路,打量誰都好像是在看一塊案板上的肉。林三酒提心吊膽地等了兩秒,等來一句——“還行。”
太好了,杰克丹尼配可樂,傻子都會——搜索引擎上寫著呢,最經典的初代雞尾酒。
別看這個人看起來脾氣差、兇巴巴,但是在酒上卻出乎意料的寬容;這么簡單的酒,他也不抱怨,反而似乎壓不住好奇,一眼又一眼地往吧臺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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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三酒嚴格遵照搜索引擎的指示,調好了人生中第一杯酒,放在黑發男人面前的杯墊上時,他低低地吸了口氣。
什么意思?看出不好了?這還沒喝呢啊?
因為感覺這個人特別喜歡甜的,林三酒還特地多放了可樂——不等她的自我懷疑落地,卻見那男人端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隨即皺起了一張臉。
“原來是——”他剛說了三個字,忽然不說了,咂了咂嘴,體會到了后勁似的。“嗯……味道還不錯,甜甜的。”
“是吧?”林三酒建議道,“威士忌中的香草味,與可樂里的焦糖味搭配得天衣無縫,您再品品……”
剛搜出來的,用上了。
“你這個人真不錯,還給我介紹酒。”別看這個黑發男人一身肌肉線條精健流暢,實際上卻好像是個輕量級選手,一杯喝完,已經微醺了,拍著吧臺說:“我喜歡你,你比之前的酒保強多了。我叫黑澤忌,你叫什么?再、再來一杯。”
林三酒高興得快掉眼淚了。說不定大巫女說得對,她真的有天分呢?
在黑澤忌開始第二杯的時候,林三酒聽見了第二個點單。
“我要一杯酒,”那個聲音啞啞的,小小的,差點被淹沒在酒吧的背景音樂里。
林三酒抬頭環視一圈,就在懷疑自己幻聽的時候,黑澤忌往旁邊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她受了啟發,趴在吧臺上探身一看,果然看見了第二個客人。
……一只貓。
“好累啊,”貓軟攤在高腳凳上,四腳軟軟垂蕩下去,找不出一根骨頭的樣子,仿佛這個社會對貓也不曾手下留情。“這一天天的,工作完了還加班……喂,一杯酒。”
果然是獨特的客人……
“啤酒行嗎?”林三酒不死心地說,“今天的啤酒特別好……”
“苦死了,難喝,你給我調一個好喝的。”貓一口回絕了。
又要調酒了啊。不對,貓喝酒能行嗎?
經過一番思考,林三酒始終不能說服自己給貓端上一杯烈酒——她會不會調,那是另一個問題——她在吧臺后面好一番倒騰,終于從這個陌生的工作環境里找到了一瓶米酒。
她將米酒倒了一淺碟,放了幾顆橄欖,偷偷擠了點從后廚拿來的吞拿魚汁。
“好喝啊!”
貓高興得酒勁上來,將吧臺當成了跑道,登登登從這一頭沖到另一頭,又登登登沖回來,風把黑澤忌的頭發都給吹得更亂了。“又不辣嘴,又可口,味道層次豐富,真不錯,你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大巫女一定是有識人之才,她說不定可以做一個出色的調酒師呢?
林三酒信心大漲,想做一番用戶調查,向黑澤忌問道:“我調的酒,真的比以前你喝過的好喝嗎?”
他抬起頭,黑發下雙頰暈紅,眼睛水光潤澤。“我不知道。”
“你不是我比之前的酒保強……”林三酒愣了。
“對啊,之前的都要查證件,”黑澤忌含含糊糊地抱怨道:“一看我的年紀,誰也不肯給我上酒。”
你還未成年?林三酒腦海中響起了一聲怒吼。
他拍了兩下吧臺,貓被吵醒了,昏昏沉沉地看他一眼,一只白后腳軟軟地在半空中一踹,又跌回去,睡著了。
“老實說,”黑澤忌笑道,“這是我人生中第一
次喝雞尾酒……這個家伙也是。以前的酒保是個狗派人,一看見有貓進來,就要把它趕出去……”
原來大巫女說她適合做酒保,是因為她的接納力特別強嗎?
(平行世界線番外,貓醫生就沒魅力了,對不起,貓醫生)
另外還得謝謝更多打賞的朋友們,你們的心意我都看見了,末日都結束了還打賞,我怪心虛的……有好多眼熟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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