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看一步
最初的半分鐘里,林三酒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什么。
人偶師那一大片黑格子飛行器,哪怕是處于停泊狀態時,上半部分依然是懸浮在半空里的;因為離得遠,她一時看不見人影,只能隱約看見黑方格子后面的路面上,似乎堆放著幾個帳篷一樣的東西——這是在突變發生之前,她看見的最后一幕。
下一秒,從天海相接之處的云層里,驀然撲下來了一片烏沉沉的風暴——或者說,林三酒當時以為那是一片風暴。
那一大片昏沉黑暗的氣流,在天地間旋轉擰絞著,呼嘯著刮地而來,乍一看上去確實很像是龍卷風,以至于林三酒的第一個念頭只是輕飄飄的:“奇怪了,怎么突然起風暴了?”
好像一眨眼的工夫,那片風暴就已經卷上了黑色方格群;那幾個看起來很脆弱,按理來說應該被直直甩進天空里的帳篷,卻和黑色方格群一樣一動不動,靜默地被風暴給吞沒了。
“不,不對,”意老師忽然叫了一聲,“風暴怎么會連帳篷的一個角都吹不起來?”
不止是帳篷,在看著像一個中等城市的末日世界模型里,路邊的廣告標幅、綠植叢、宣傳招牌、電線……等等暴露在空氣里的東西,都像是渾然無覺一樣,同樣絲毫不動地就被風暴給吞沒了。看起來聲勢驚人的風暴,似乎連推動一片樹葉的力量都沒有。
“我下去看看,”林三酒下了決定,打開防護力場,說:“人偶師他們不知道在不在——”
腦海中這一個念頭沒轉完,同時發生了兩件事。
意老師的高聲示警突然響了起來,一迭連聲地拼命催促她“上升,快上升!”;而當林三酒抬起眼皮的時候,剛才那一股離她明明還很遠的風暴,卻不知何時,就快要將觸手碰上飛行器的駕駛窗玻璃了。
灰黑扭絞的風暴遮蔽了視野,在那一刻,在一層玻璃窗之外,朝她張開了黑幽幽的一個深洞。
林三酒也說不清,她究竟在那個隧道般深幽幽的洞里究竟看見的是什么——白駒過隙的一瞬間里,她記得自己看見了黑灰色的濃煙彷若實質一般,形成了起伏鼓脹、滑膩肉質的表面,就像是生長連接在一起的人體內臟;僅僅是一瞥之后,她就完全失去了對自己五臟六腑的控制,急急一扭頭,“嘩啦”一聲,涌出喉嚨的一片胃液就濺在了地板上。
沙來斯對飛行器的掌控,在這一時刻救了命:即使在沒有林三酒命令的情況下,飛行器似乎也意識到了危機,引擎轟然加速,筆直地沖上了天空——就在飛行器急速拉升后的下一秒,灰黑濃煙形成的風暴,就立刻吞沒了它剛才的所在之處。
“余淵,”
林三酒氣喘吁吁地打開了聯絡器,連叫的聲氣都弱了下去。安全帶深深陷在肉里,好像要將她攔腰截斷;身體又沉滯,又像與她的心志脫離開了,以至于叫了兩聲,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指虛虛顫顫,竟然按不準聯絡器的開關,還沒接上通訊。
“余淵!”她好不容易打開聯絡器,又叫了一聲。“你們……你們在哪里,發生什么事了?”
對面有足足幾分鐘的時間,什么回應都沒有傳回來。
“喂,說話啊!”
心情急迫之下,林三酒連喊聲都又大了幾分。不管她受到了什么影響,似乎都不算太嚴重,盡管她此時仍在一身一身地冒冷汗,但顫抖虛弱之感卻在漸漸減弱;沙來斯好像謹慎過頭了,一直在不斷將飛行器拔高,即使她此時趴在操作臺上往下看,也只能看見腳下有一塊大地正在迅速被黑灰濃煙吞沒。
“林三酒?”
從聯絡器里好不容易響起來的聲音,卻不是余淵的了,而是皮娜。她一開始的聲音很遠,就像是人不在聯絡器旁邊,是循著林三酒的叫聲摸過來的一樣;在撲通幾聲摸索拍打的悶響之后,她的聲音才清楚起來:“你……你在附近嗎?快、快來幫幫我們……”
“你們怎么了?”林三酒急忙問道。“你們現在在人偶師的飛行器旁邊嗎?”
和皮娜的聲音一起清楚起來的,是她胸腔里的聲音。就好像是她的肺、她的氣管都裂開洞了,每一口試圖喘的氣,都拔不上來、送不下去,四下流泄時,那種尖銳卻又嘶啞的聲響,令人聽了連皮膚都要縮緊了。
“人偶……師,”她的聲音突然中止了,帶著絕望,使勁又往胸中拼命吸了一口氣,卻顯然無法將那口氣送到該送的地方去。“他……攻擊了我們……”
不可能。
林三酒頓了兩秒,只能愣愣地問道:“……什么?”
“他……他突然拿出了一個物品,”皮娜不得不又使勁吸了兩口氣,那種絕望的氣短感,甚至讓林三酒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窒息。“他說了、說了一聲‘病魔’,我就……”
是病魔的效果?雖然這些確實很像是病魔在人身上造成的影響……但是且不說病魔的表現方式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如今的人偶師也是不可能攻擊同伴的,對于這一點,林三酒有十足把握。
然而皮娜沒有理由說謊;再說,如果人偶師不拿出病魔,皮娜也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有這么一個東西——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這中間一定是有什么誤會,其他人呢?”林三酒急忙問道,“你們現在在哪?”
“我沒有動過位置……飛、飛行器……”皮娜急劇地喘息了幾次,說:“但我不知道其他人……我現在不能睜開眼睛……”
林三酒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控制不住吐出來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剛才她只是掃了一眼朝她張開的煙云風暴,就好像有人要用真空吸塵器將她的五臟六腑都吸出去一樣——等等,如果只是看見風暴內部的后果都這么嚴重,身處于風暴內部的人,又會怎么樣?
原本應該在余淵身上的聯絡器,卻顯然落在了地上;余淵呢?其他人呢?
她再不愿意去想,答桉也很清楚了。
“我這就去幫你們,”林三酒朝聯絡器里喊道,“你撐住,我盡快想想辦法……還有,不要怕人偶師,攻擊你們的人不是他,如果他伸手幫忙,一定別反抗!”
皮娜好像連話都很難說出口了,喉嚨中只卡卡響了兩聲。
林三酒重新從沙來斯手中接過了控制,一時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人偶師的飛行器停泊處,她應該還可以找到;只是她自己該怎么辦?她如果也被類似于病魔的效果攏攥住了,她還怎么救人?
她不敢掛斷聯絡器,只有一邊柔聲安慰著皮娜,一邊聽著另一頭連話音也無法形成、哨音一般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聯絡器里,皮娜身后是一片死寂,就好像大地上那團正在迅速吞沒城市的煙霧風暴,只存在于林三酒的幻覺中一樣。
“下方有未知風險,”
在林三酒再次降低飛行器高度,向下壓去時,沙來斯立刻提示道:“檢測到,下方有未知風險……”
“我知道,”林三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機艙地板上胃液的酸氣沖擊得她一陣陣反胃。“我只是看看。”
飛行器在高空的一個盤旋,令她終于看清楚了:在靠近另一個末日世界模型的邊界時,黑灰濃煙形成的風暴,就像是被人筆直地切了一刀似的,突兀平直地被截斷了——那一條直線隔開了醫療系統與旁邊的末日世界模型;而另一側,吞噬了整個地區的風暴卻沿著海岸線描出了曲曲折折的一條邊,在邊界之外,大海上連一丁點霧氣都沒有。
……簡直就好像是醫療系統的邊界,特意將風暴給局限在了自己的領域內。
為什么?
會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不管林三酒怎么想,她也只能想到一個——末日因素。
而且從眼下這個情況來看,很像是獨屬于醫療系統的末日因素蘇醒過來了;也就是說……當初在市政大廳世界里,那頭滿懷希望的豬所說的話,果然成真了,Karma博物館里的末日世界模型真的在漸漸“活”過來,至少有一部分活過來了。
豬……她剛才看見的豬,和醫療系統被激活有什么關系嗎?總不可能是它們干的,不然不是連它們自己也被卷進來了么?
而且,如果真的是末日因素蘇醒過來了,為什么皮娜卻說與人偶師的病魔有關系?
盡管謎團一個接一個,但林三酒此刻卻沒有時間多想了;她的朋友們都被埋在了煙云風暴底下,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當三個人形物品被叫出來的時候,單人飛行器里頓時被塞得滿滿的,肢體擠著腦袋、腿腳蹬在機壁上,導師還叫了一聲:“地上是什么?踩我一腳!”
“別叫了,”林三酒緩了口氣,簡單將情況講了一遍,說:“我不能下去,所以我只能靠你們了。我會把你們降在人偶師飛行器的附近,你們一定要盡快幫我找到他們,然后給我打信號……我不管,你放火把樓燒了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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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位置: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看一步(2/2)
只要讓我看見就行。”
“然后呢?”導師問道。
或許是從她臉色上看出情況緊急,三個人形物品都出奇地配合,導師沒有問費用的問題,神婆沒有嘰里咕嚕地廢話,連畫師都緊緊抱著畫板,好像知道不能問問題耽誤時間。
“我不知道,”林三酒呼了口氣,低聲說:“找到人以后,我們再想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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