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居月朗星稀，晚風輕習，長歌用過晚飯便坐在院子里的月光底下搗磨藥材。

今日在辰輝堂，他雖對婉傾入宮之事欣然應允，但心里卻難免有些失落，方才和婉傾面對面地坐著吃飯，幾次話已提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想告訴她，哪怕只是這一個月的離別，也會讓他覺得不舍，盡管他知道在婉傾心里，自己還不是那個可以攜她手，拾她心的人。

婉傾將碗筷收拾妥當，遠遠地隔著門簾子望見院子里長歌落落的身影，知道是為了自己的事，也便從房里走出來，在他身邊坐下。

“你怎么不說話？”見長歌依舊寡言，婉傾不禁托著腮故意笑道：“皇上此次命我進宮，只是為了應付烏赫王族的朝見而已，又不是要我去做娘娘，你緣何如此悶悶不樂。”

“本打算借著這次陪娘出遠門的機會，能帶你一起散散心。”長歌將藥臼子放到一旁，淡聲道“說來也是奇怪，圣旨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傳到咱們府里來，皇帝舅舅倒像是算準了要趕在我們出門前將你留下似的。”

“這——也許只是碰巧罷了。”婉傾吞吐著垂眸，轉了話鋒，“橫豎不過一個月的光景你便回京了，再說將軍和長楚少爺都會留在京城，你還有什么是不放心的。”說罷，又低眉從腰間解下一只繡著百合花的絹袋遞給長歌，“喏，這個給你。”

長歌接過絹袋，輕輕打開來看，見那里面裝的是半袋子梅果，“是給我的？”

“對啊，我親手做的梅果，總共放了三十顆在里面，這樣你每天吃一顆，等吃完了也就能再見到我啦”，婉傾莞爾道。

長歌聽此，心里不免甜暖了許多，也方笑著將絹袋扎好，隔著月色朝婉傾臉上看了看道，“這傷口想是就要痊愈了，我今晚照著先前的方子趕著再多配一些出來，要多敷用幾天才好。”說罷，便又拾起藥杵，忙著鼓搗起來。

婉傾淡目起身，只因長歌那副認真的樣子刺得她不忍直視，奈何他對自己的好，總是帶著陣陣寒意，絲絲縷縷的漫進心里，那么冷，那么涼。

翌日，靜暖的陽光斜射在兩道高高的宮墻間，一頂四角嵌著如意流蘇的二抬小轎緩緩前行。

婉傾平日素喜淡妝，不過今天初次面圣，想著若衣飾太過素淡有恐失了禮儀，于是一大早便跑到汀蘭館找采沁討了些胭脂水粉，將自己精心打扮一翻。出門前又換上了前幾日雪嫣送來的那件冰蠶絲帛的半臂長裙，自是艷過芳華。

轎攆在錦元宮的偏門外面落下，花公公早已奉了李晟之命候在那里，見婉傾下了轎，忙將拂塵一抖，踏著小碎步迎上前道：“呦，婉傾姑娘來了。皇上才剛下了朝，這會子正和上官丞相在太和殿說話兒呢，姑娘隨老奴進去便是。”

婉傾跟在花公公身后一路行至太和殿，在門前站定了腳，花公公先是著宮人進去通報，未過多時便見那人小跑著回來傳二人覲見。

婉傾低著頭走到大殿中央，淺聲攬裙跪拜，“奴婢婉傾拜見皇上，拜見丞相大人。”

在此之前，李晟早已聽著花公公將婉傾的身量容貌眉飛色舞地描繪過一翻，本估量著那老東西是為了討自己歡心言過其實，可這會子見了真人，便頓覺比花公公所言還要勝上三分，不禁氣得在心里將內務府的幾個選妃官罵了個遍，竟然將這樣的美色遺落在民間。

上官云天在一旁瞥見李晟直盯盯的忘了神，方側目故意咳了兩聲，輕聲道：“皇上——”

李晟回過神來，頗為尷尬地正了正身子，朗聲道：“平身，平身吧。”說罷，又叫花公公賜座。

“皇上，臣為您舉薦的這位婉傾姑娘，可還滿意？”上官云天替李晟倒了杯茶，眉間微帶笑意。

“滿意，朕甚是滿意。”李晟的眼睛依舊在婉傾身上流轉，捋著胡子點頭笑道，“我朝果然多美女啊，暫且不問舞技如何，只是這相貌就夠讓他烏赫頡喝上一壺的，哈哈哈。”

花公公抬眼瞧著李晟容光煥發的神情，自知他心中所想，便連忙上前搭話道：“皇上，現下既無要緊的政事處理，咱們何不移步蓮花臺，讓婉傾姑娘為皇上獻上一舞呢？”

“好！”李晟笑著朝上官云天道：“朕也好幾日沒去御花園散心了，這會子便和你們同去樂部走一趟，順便也瞧瞧這位婉傾姑娘的本事。”

話說這李晟本是位文皇帝，素來喜好文墨琴曲，因此對宮中文禮各部的修建也都著實花了一番心思。蓮花臺便是他為樂部表演歌舞專門修建的戲臺，凌駕在御花園里的靜水湖之上，長二十丈，寬為十六丈，臺身由天然玉石環砌而成，四周皆刻成蓮花的圖案，遠望去正如一朵盛開在湖心的白蓮。

日頭底下，樂部的掌司杜公公正帶著從民間選出的那一百名舞女和樂練習，看到皇上過來，眾女子紛紛跪地見禮，杜公公則從蓮花臺上快步迎下來，一邊問安一邊將李晟和上官云天請到觀舞席上坐了。

“今日早朝，沖縣驛官快馬傳書，說烏赫頡的朝見隊伍已經到了他的府上。”李晟喝了口茶道：“如此算來，不出半月便可抵京，你們可要勤加排練才好。”

“是是是。”杜公公的頭點得如撥浪鼓一般，嘴上連連應道，“皇上盡管放心，老奴一定竭盡全力，就算丟了這條老命也不能丟了皇上的顏面。”

上官云天將婉傾帶至杜公公面前，笑道：“皇上命我協助公公打點夜宴比舞之事，我這個門外漢別的忙幫不上，不過卻是替你找了個好的幫手來。”

杜公公上前將婉傾打量一番，贊道：“哎呦，這姑娘身量輕盈，纖腰玉指，咱家這一瞧啊，就知道是塊跳舞的好材料”

花公公給李晟打著扇子，轉眼瞥見蓮花臺上正放著一架古琴，因朝杜公公道：“去把你的人撤下來，今兒沾皇上的光，讓她們一起跟著開開眼界兒。”說罷，又媚眼轉向李晟，笑著說道：“皇上，平日里奴才常聽您夸贊丞相大人的琴技如出天籟，如今又多了這位天仙兒似的婉傾姑娘，何不趁此機會讓他們二人一琴一舞，共同為您演上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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