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倒也不惱，淺淺一笑，探手提起空蕩蕩的食盒和眾人告辭。

綰蘿素來看不慣楚君對長歌無事獻殷勤的樣子，見她要走，自然不會留她，只叮囑玉兒替自己好生送她出府。

長歌看著綰蘿氣鼓鼓的樣子，不禁唇間含笑，探過頭來道：“你若是覺得這些菜礙眼，便將它們拿出去丟了。”

綰蘿側目瞥了眼長歌，揚眉道：“你方才沒聽楚君說嘛，這些菜可都是人家親手為你做的，還都是溫公子愛吃的呢！我看你是嘴上裝得蠻不在乎，心里卻早就樂開了花。”

長歌平日里見慣了綰蘿大大咧咧的模樣，這會兒見她忽然使起小性子來，倒覺得可愛討喜，因道：“火氣這么大呀，難道小蘿卜吃醋了？”

綰蘿惱怒地瞪他一眼，不答反問：“你和這位楚君姑娘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何她連你愛吃什么都知道得這樣仔細？”

長歌撇了撇嘴，悶悶地道：“這個說來話長，容我找個時間再慢慢和你細說。”

綰蘿托著腮看他，正色道：“溫長歌，你到底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真的有這么好奇嗎？”

“告訴我吧，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長歌淺笑，低聲道：“既是秘密，自然不便在這里說，待我的傷好些，帶你去一個地方。到時候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

轉眼，七日光陰過隙。長歌的傷已幾近痊愈，這天一早便命小冉套好了馬車，和綰蘿一起來到粥鋪。

五谷粥鋪自開門迎客，不但飯菜價格公道，而且依照長歌的吩咐，每日打烊前都會將當日沒賣出去的粥食分發給街頭的流浪乞丐或一些窮苦人家，在百姓當中口碑甚好。況且，又有楚君這般的可人兒親自斟酒傳菜，客人們自然也愿意來，生意日漸紅火。

翻看過這幾日的賬目，長歌和綰蘿只扣除了粥鋪這幾天日常開銷的本錢，其余的則全部分賞給在粥鋪幫忙做事的人。

伙計們一個個笑逐顏開地接過賞錢，忙著去數自己分了多少。

楚君緩步過來，笑道：“我知道公子心善，可哪里有像你這樣當老板的？賺來的銀子不是用來行善，就是都分給我們了。”

長歌笑了笑道：“這些天我在府里養傷，無心顧及粥鋪的事，如今生意卻越來越好全靠大家的功勞，分賞是應該的。”

綰蘿已知曉長歌的另一重身份，這些賞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他自然不會放在眼里。

只是她想不通，長歌既然從不愁財路，又何苦要費心經營這家粥鋪，勞心勞力不說，又賺不了多少銀子，實在是得不償失。

在粥鋪用了午膳，再將諸事安排妥當，已是申時光景。

長歌讓小冉先行回府，自己則驅趕馬車載著綰蘿朝東城門方向走。

綰蘿打起車簾，“咱們這是去哪？”

長歌回身道：“我不是說過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嗎？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綰蘿欣然點頭，正準備坐廂，卻見不遠處便是都察院的后門。不免又想起青羽之事，心道：還有三日就到了宣判的日子，這個案子關乎皇室，一直都在秘密審理，連溫崇驍也無從過問，不知陳蘭這只老狐貍會如何了結此案。

思緒未穩，卻忽見若言獨自從都察院的后門內走出來，不免一怔：青羽是朝廷重犯，都察院一向都不準外人進去探視，若言不過是個身份卑微官婢，她是用什么辦法進去的？

回想起那日在大柳樹底下，若言對自己所說的話，綰蘿認為她此番與青羽相見不過是小兒女情長之事，心想不如且由她去，若是此時聲張出來，傳到長楚耳朵里，恐怕會給若言惹上麻煩。

側目看了看長歌，見他正全神貫注地趕車望路，并未注意到若言的行蹤，綰蘿也便默默將車簾放下，不曾聲張。

馬車出了宣城的東城門，又向前行了數里路。眼前豁然出現一片綠草如茵的開闊之地，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野花香氣，綠茵正中環抱著一汪清澈的湖水，湖面倒映著頭頂萬紫千紅的晚霞，好看極了。

綰蘿早已被眼前的美景吸引，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

長歌將馬拴好，上前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到湖邊去。”

兩人在清澈的湖水前席地而坐，輕柔的晚風吹面，花香陣陣，安靜美好。

綰蘿采了朵木芙蓉在手里，悠悠地道：“這樣好的地方，竟然不見人煙，豈非辜負了這入詩入畫的景色。”

長歌神色復雜地搖搖頭，指著湖泊對面的一座小山丘，“你看，對面那座山的半山腰原是一片村落。”

綰蘿順著長歌手指的方向，果然見到山腰上有一片小房子，“奇怪，既然有村落，怎么傍晚卻不見有炊煙呢？”

長歌眸光微殤，“因為三年前，整個村子的人，都在一夜之間被秘密殺害了。”

綰蘿惶然怔住，眼前的景致頓時失了顏色，“秘密殺害了整個村子的人？皇城腳下，誰敢如此放肆？”

長歌緩緩垂下眸子，寒聲道：“是我爹。”

綰蘿大驚，“大將軍？！為什么？！”

長歌嘆了口氣，回憶起那段陳舊的往事，“三年前，靖國十萬大軍來犯，我爹親自掛帥出征擊退靖軍，并生擒敵了國的將軍首領尉遲曜。回京途中路過此地，我爹見景色宜人，便命軍隊在這里安營扎寨，待次日一早再進京向皇上復命。那天晚上，眾將士把酒言歡，便將尉遲曜鎖在囚車里，交給一個剛剛參軍不久的小侍衛負責看守。可那個小侍衛卻因一時疏忽，被尉遲曜用隨身攜帶的迷香迷暈，讓他破開囚車的枷鎖逃走了。”

“那——后來呢？”綰蘿追問

長歌微微停頓，繼續道：“我爹派人連夜追了十數里，都沒能發現尉遲曜的行跡，只得先回京向皇上復命。幾天后有人向皇上密報，說尉遲曜并未直接逃回靖國，而是喬裝成乞丐藏匿在對面的村子里。不知為何，皇上認定是這個村子的村民一致勾結外敵，下旨命我爹對村子里的人格殺勿論。”

綰蘿聽此，不免義憤道：“那將軍就真的按照皇上的話去做了？”

“我爹曾向皇上解釋，當時村民們并不知情，只當尉遲曜是關外逃荒至此的百姓，才會好心收留他，可皇上就是不聽不信。”長歌冷冷一笑，“他是君，我爹是臣，君令臣行乃是常行義禮，就算我爹不想如此，又怎能違抗圣名？”

綰蘿緩緩垂眸，輕聲道：“那你說的這件事，可是和你的那些秘密有關？”

長歌點點頭，木然道：“當年，那個因為一時大意讓尉遲曜溜走的小侍衛，就是我。”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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