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七十二章花落云煙
第二卷第七十二章花落云煙
作者:白梨亭
沒有了兒子,二品妃又有什么用,榮華富貴又有什么用,等她容顏衰敗,漸漸老去,宮里誰還會記得她。
淑妃的手輕輕撫上肚子,肚子里空蕩蕩的,有一個小小的心跳,跳得她自個心驚肉跳。
——更何況,她已經不能算正常的人。既不能侍奉帝皇,連懷孩子的機會都沒有了。
董京衣從殿外走進來,看見淑妃臉上青白交加,就知道她剛發了一通火。他來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水給淑妃娘娘:“怒急攻心,對你身體不好。”
淑妃打落了那杯水:“我現在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
董京衣看著她,搖了搖頭,坐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曾經治過很多人,也去過戰場,有的人沒有手腳,卻求我能救他一命,有的人連眼睛都看不見了,耳朵都聽不見了,抓著我的衣服,求我能讓他活下去。
董京衣停了停:“淑妃娘娘,您能活下來,錦衣玉食,位及妃位,后宮之中除了德妃無人能與你比肩,你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淑妃坐在他對面,又笑又哭,形似瘋癲,臉上泛起的潮紅顯得更加妖冶:“我沒有了兒子,也不算個人了,我還有什么用?”
董京衣嘆了一口氣:“淑妃娘娘,你想要活下去,我就治你,代價就是你替我養蠱。”他淡淡掃過她驚惶的面孔:“這都是應付出的,怪不得別人。”只有養蠱,她才能活下去,這是等價交易。
董京衣種下的是母蠱,母蠱會吃掉人腹部的臟器,然后分泌一種唾液,助人體內部血肉重生,然后再吃掉,人體也不會覺得疼。
母蠱養個一年左右成熟,會誕下一對雌雄蠱而亡,這就是蠱的繁衍,只能靠人體將養,所以才這般昂貴。有了這對雌雄蠱,董京衣就能想辦法試驗,破除璽王身體里的蠱毒。
這些話,自然不必對淑妃說道。
以前作為唐美人的時候,董京衣一直覺得她是個聰明隱忍的女人,沒想到生下了璽王,成為淑妃后,唐氏越來越沉不住氣。
他看著她,目露諷刺:“至于璽王,是你自己貪心不足,若是交給德妃娘娘撫養,我們與方家的合作也能繼續,宮里也有人能庇護你。”
如今不但樹敵,連璽王都被貴太妃搶走了。
楊哲明早就放棄了方家和淑妃,他求的不過是璽王的平安誕生,養在誰手里都一樣。董京衣不過覺得淑妃可憐,想要幫她一幫。
淑妃臉上陰晴交加,最后慢慢平靜,她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淚,面容漸漸充滿斗志。
董京衣看著她,將茶水一飲而盡,感嘆道:“天快亮了啊。”
早朝前,太子正在鏡前由著劉卓著服,聽到元烈對他說:“今日便是李家行刑的日子了。”太子略略僵硬,皺起眉頭,回頭看了元烈一眼:“能別提這事嗎?”
楊鈺知道元烈為了他花了很多心思,為了讓李家再無生機,甚至犧牲了一直由元家秘密保下的劉家人。他已經知道自個錯了,實在不想聽元烈在耳邊嘮叨。
元烈就坐在書桌前練字,落筆穩重,聲音清淡:“今天,你在朝堂上,需為李家求情。”
楊鈺一把推開劉卓的手,走到元烈跟前:“當初讓孤什么都不要管的是你,現在讓孤插手的也是你,你到底要孤怎么樣?”
元烈抬頭看他:“李家的罪,是跑不了了,但陛下殺心過重,牽涉婦孺,加之貪污大案的揭發,如今人人如驚弓之鳥,朝堂之上,過猶不及,恐怕會讓局勢更加動蕩,讓人渾水摸魚。”
“更何況,一旦陛下動了殺心,之后的懲戒就更加嚴厲,非明君所為。”
太子楊鈺靠在桌邊上,手撐著桌面,微微傾過身,逼近元烈,目光冷厲:“說一千道一萬道,你就想救劉家的人。”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一旦開始清算,就很難收斂了。其他官員若是上折子為李家求情,恐怕都會落得“李黨”之徒,若是為劉家求情,又容易被劃為謀逆刺客的同黨。能熄滅陛下怒火的,或許只有親近之人。如今安寧公主身在宮外,他身為太子,身為儲君,身為人子,都是極好的勸解之人。
只有讓陛下熄了怒火——謀劃刺殺璽王的罪民劉氏的家人,更加會讓人覺得情有可原,才能夠獲得開恩,不致死罪。
而太子也不能直接為劉家人求情,否則陛下會認為太子與劉家有舊,謀害手足——元烈好不容易扭轉的局面也會功虧一簣。
楊鈺死死盯著元烈:“你知道,孤現在最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說。”元烈點了點頭:“我知道。”
元烈知道這一招極險,尤其璽王目前被嚴格地保護起來,陛下已經懷疑了太子。一個不小心,太子為李家求情就會落得“妄為儲君”的罵名。
而如果成功,就能洗刷太子在陛下心目中的疑點。
——太子既然能為李家求情,那謀害璽王嫁禍李家也就更加不可能了。
他身為元家子弟,自小與太子一同長大,元烈知道自己就是元家送給太子的一把刀,他與元家一切榮辱,與太子息息相關。
但他已經沒了別的法子,終究不能眼睜睜看著劉家人為了他們落得這樣的結局,刑部大牢內條件艱苦,非常人所能忍受,他已經得到消息,劉段城的孫女得了重病。
他只能賭,賭陛下對太子,依然期許信重,在朝堂之上,不會為此落太子的臉面。
太子開了求情的先河,其他官員就可以借此為李家的家眷求情,這樣也合情合理。
元烈似乎承受不住太子的目光,閉上眼,低下頭繼續習字:“殿下,我從沒有求過你。”
太子看著元烈,眸色晦澀不明,最后嘆了一口氣:“罷了,是孤欠你的。”他直起身,張開手由劉卓為他穿上最后一件儲君外袍,低低道:“元烈,孤一直信你,這回,也信你一次。”
元烈靜默而坐,直到太子儀仗離去,才停住了筆。
他突然輕輕一笑,此時此刻,他突然很希望安寧在宮里,哄得陛下開顏。
有些事,太子辦不到,安寧一定能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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