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悠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說話挺毒的，其實寬容一點來看，龍蕊思和其他的父母的想法應該也是沒什么差別的，都希望兒女可以一輩子吃喝不愁，永遠不需要為未來的生活煩惱。

但霍悠不喜的就是她這種態度，明明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又哪里來的臉面對她頤指氣使，指手畫腳？

“……諾蘭今天可能難過了。”霍悠聳了聳肩：“龍女士一定會在他面前哭訴的。”

不得不說霍悠猜測得十分正確，諾蘭沒能避開龍蕊思的“告狀”，他幾乎是全程聽完了龍蕊思對霍悠的抱怨。

“……你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為什么她總是不領我的情？我有說錯嗎？將來她要是成為了帝國的皇后，對她是多么大的一個成就！她的子孫也會永遠高貴下去，不用那么辛苦。他們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偏偏出了這樣一份聲明，打臉給帝國看呢？”

龍蕊思拿著紙巾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淚，嗚咽道：“我是在她很小的時候離開了她，可我一直都牽掛著她，不然她爸當初沒了，我又何必去找她……”

諾蘭面無表情地聽著。

類似的話龍蕊思在他面前說過不止一次了，在霍悠失蹤的那段時間，她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將這樣的話在他面前說上一次，諾蘭聽得多了，也琢磨出了些味兒來。

媽媽不是真的在訴說她對姐姐并不無情，她只是通過這樣的講述，讓她自己相信，她并不是一個對女兒無情的母親。

她不是在說服別人，她是在說服自己。

諾蘭只能聽著龍蕊思的“闡述”，等她終于說完了，諾蘭才道：“那媽媽你想怎么樣？日子是姐姐和姐夫他們自己過的，他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強制地希望他們怎么樣怎么樣，他們沒按照你說的生活，你就在背后抱怨……可你一點兒建設性意見都沒有。”

龍蕊思一怔，然后立刻哭道：“你怎么也這樣說媽媽……”

“媽媽。”

諾蘭一聲輕喊打斷了龍蕊思的哭聲。

他淡淡地道：“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媽媽你總是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對姐姐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媽媽你從來沒問過，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渴望的是什么，我喜歡做什么樣的工作，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你只知道，到了年齡我就要去相親，和各種各樣我不認識的女孩子見面；我應該找一份穩定的體面的工作，而不是跟著星艦環游宇宙……為什么媽媽對自己沒有那么多要求，偏偏對我們那么苛刻？”

諾蘭微微垂頭：“媽媽你到底是愛我們，還是只是想將我們打造成你可以對外炫耀的資本？”

諾蘭的話讓龍蕊思心里空落落地疼。

“媽媽對你們的愛……你們就是這樣想的？”

龍蕊思捂著胸口，不敢置信地看著諾蘭：“你姐姐怨恨我也就罷了，你、你為什么也……”

“姐姐沒有怨恨你。”諾蘭否定道：“媽媽你為什么就不相信呢？姐姐說她不怨恨你，是真的。你不在姐姐的身邊，她并非沒有享受到母愛，所以她對你沒有怨恨，只是希望你不要以母女的名義束縛她，不要站在血緣的角度上支配她。她不欠你的。”

諾蘭長嘆一聲：“我也不怨恨你，但我還是希望，媽媽你能夠……多關注關注自己，不要把目光全部放在我和姐姐身上。你沒發現爸爸這段時間都很少回家嗎？你逢人便炫耀，說你的女兒要成為將來的帝國皇后了……這大概也是姐姐和姐夫在發出那篇聲明之后，你惱羞成怒的原因嗎？抹不開面子，對嗎？可你這副模樣……爸爸是看不慣的。”

諾蘭語重心長地道：“爸爸是商人，他不喜歡在一筆生意沒有塵埃落定之前就宣揚出去。您的做法，無疑會讓爸爸蒙羞。媽媽，你好好想想吧。”

諾蘭還有工作要做，等他出門，就留下龍蕊思一個人。

她回過頭，然后發現整個屋子都空蕩蕩的。

丈夫不在，的確如兒子所說，很久借口有生意要談，已經好些日子沒歸家了；繼子漢斯自從結婚以后，就和他的伴侶搬去了另外的地方，隔一段時間才會回來一趟，大概是因為自己也組建了家庭，對她這個繼母的態度也是越來越淡了；而兒子整日往外跑，女兒不認自己，話里話外還說自己管得太寬……

龍蕊思呆呆地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掌心，這么大的屋子里，空曠地可怕。

她不由想起年輕時和霍北在一起的時候。

那時他們還是感情熱烈的男女，她懷著身孕，同他撒嬌，告訴他她要多大多大的房子，終端賬戶上要有多少多少的信用點……霍北都答應了她。

可是她沒有等到霍北的承諾。

一個連妻子生產都無法陪在身邊的男人，一個老是不在家的男人，一個要將國家和人民放在首位的男人……

她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冷落和孤寂，所以她出軌了。

不怪她，是霍北沒有信守承諾！

可是她沒有想過，霍北即便要給她她要求的大房子，至少也要先奮斗幾年，想要終端賬戶上富有，同樣需要先拼搏幾年。

而她是一個年幼孩子的母親。

她在用這些借口來麻痹自己，她在自己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她沒有做錯。

而當知道霍北和他后來娶的妻子一直在為他們的兒子的病打拼的時候，龍蕊思甚至舒了口氣，認為霍北的確沒有“發財”的命。

但她忘記了，如果不是因為霍恩的病需要不菲的醫療費用，或許她想要的大房子，想要的賬戶上令人滿足的余額，可能也已經有了。

哦不，或許這些也都還是她的借口。

她只不過是……想要離開霍北而已。

龍蕊思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后慢慢蹲下來，捂住臉嗚咽了起來。

諾蘭站在門外，半晌后他才悄聲離開。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苦笑。

這幅場景，他看過不止一次。

但是媽媽她……哭過之后，照舊是按照她原本的生活方式活著。

沒有變化。

諾蘭輕聲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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