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琛第一次鼓起勇氣與長輩對質,就以慘敗告終,這多少打擊了他的積極性,因此進到屋里,給周老太太見禮的時候,周玉琛有些頹唐。
周老太太禮貌性的問了問他的近況,不外是:“吃的怎么樣?睡的怎么樣?身體如何?有沒有特別愛吃的,只管吩咐廚房給你做。你的藥還吃著嗎?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找你大伯母……”
周玉琛一個字都沒回答。這個時候他站在要離開周家人的觀點來看,周家待他確實說不上壞,起碼仁至義盡。
可他就是不明白,為什么他們對姐姐琳瑯就不能有對他這么寬容和耐心嗎?
其實真的不用太久,從前他們虧欠姐姐的都可以不算,只要他們對姐姐再好個一年半載,等著姐姐嫁出去就好了。
可是他們偏不。
這讓周玉琛極其氣憤,他不能因為周家人待他好就忽略他們對姐姐的不好。
周玉琛抬起頭,問周老太太:“多謝祖母記掛,琛哥兒一切都好,我來是想問祖母一聲,三姐姐琳瑯呢?怎么好多日子不見她?”
周老太太早有準備,是以聽他問并不多慌張,很平和的道:“她呀,已經嫁人了。琛哥兒,我知道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你惦記她是情理中事,只是,這女子嫁了人就是夫家人,輕易她不能回娘家的。就是你,現在年紀小,沒人護著,最好不要輕易出門。外頭的世界那么大,也那么精彩,可是光怪陸離,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會發生,你還太年輕,不懂。”
周玉琛聽明白了祖母的意思,他不得不佩服,果然姜是老的辣,就這么三言兩語,不僅定性了周琳瑯已經不是周家人,還警告威脅他不要再輕易出門。
周玉琛很艱難的道:“祖母說的,琛哥兒都聽見了。”
聽是聽見了,可他沒打算聽。長輩們也不全是對的,周玉琛只想做正確的事。
他略帶懇求的道:“……但是我和姐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這個世上,她只有我一個親人了。”
這話周老太太不愛聽:“怎么會呢,我們都是她的親人,比你對她也不差什么,你放心,我們都是盼著她好的,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來。”
周玉琛眼睛亮了亮,道:“確實,親情是怎么也斬不斷的,想來祖母也是為著我們好。”
周老太太慈愛的道:“這是自然。我們琛哥兒真是長大了,懂得事理,知道體諒和心疼人了呢。”
周玉琛受之有愧,他低頭道:“祖母,我想知道姐姐她到底嫁去了哪里,又嫁的是什么人家?”他自認語氣足夠委婉,且他關心自己的姐姐也不算框外。
哪知周老太太眼神一厲,只略微沉默了一瞬,便打定了主意。她收了剛才的溫和,眼神凌厲起來,問周玉琛:“你是不是聽說了什么閑言碎語?”
周玉琛笑笑,心底是說不出的苦澀,他道:“算是吧。要等到這么長時間,才能從別人的閑言碎語中知悉姐姐的下落,我可真是……蠢得可以。”
周老太太聽得出他語氣里的嘲弄,周家養他十多年,他竟然為了這么點兒小事就開始質問起周家的不對來了?周家哪兒對不起他,他要用最惡毒的居心來揣測自己?
她沉著臉道:“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是我做主,把琳瑯嫁出去的了?”
周玉琛道:“是。”
周老太太呵笑了一聲,道:“難怪呢,原來你是來找我算帳的?”
周玉琛還做不到像大人那樣虛偽,他不會說“不敢”,卻也知道孝字為大,并不敢直接應承,因此只默認。
周老太太道:“如果我說是呢,你待如何?”
周玉琛究竟還太年輕,他來前還抱著周家人會認錯會悔改的希望,可此刻聽周老太太這毫無回轉余地的話,他是徹底失望了。
祖母問他意欲如何?他能如何?
周玉琛堅定的道:“請祖母告知,三姐姐到底嫁去了什么人家?如果家里不方便出面,那么我去看看她。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就是想確認她……是不是愿意,日子過得是不是好?如果好,那就……算了,如果不好,我會接她回家。”
這也算側面回答了周老太太那句“你待如何”的質問。
周老太太冷笑了兩聲,道:“真是不自量力,你以為你是誰?”
周玉琛挺直了胸,無言的承認:我是她兄弟。雖然我比她小,可我是男子,她是女子,我有保護她照顧她的義務。
周老太太對他不屑一顧,道:“她當然是愿意的。”
對這話周玉琛持懷疑態度。
周老太太道:“她已經嫁人了,且嫁的是千里之外的江南。至于她是不是愿意,別說她了,就是你爹、你大伯父和你二伯父,所有人的親事都是我做的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來都是這么個道理,千百年來,一直如此。何須她同意?女人嫁人,這是命,不管日子好還是不好,都沒有說還能接回娘家的道理。”
周玉琛不說話,只眼底染上了微紅,他道:“姐姐出嫁,是喜事,為什么祖母不知會孫兒一聲?”
周老太太一噎,這正是不可言說之處,可被這么小的個孩子質問,周老太太顏面無光。
周玉琛又道:“就算出嫁,她也姓周,若是在外頭,受到了夫家的挫磨,難道娘家就當真不聞不問?”
周老太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那點兒仇恨能算什么?早晚他會知道,離了周家,他什么都不是。何況周家并沒虧待他什么,他敢離開周家,最先受到指點和審判的先是他。
到時他會明白什么是一無所有。
而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一旦落入到一無所有的境地,那是比死還難受的生不如死。
周老太太冷哂道:“琛哥兒,這么多年你一直病病歪歪,周家養你養到這么大,就算沒功也沒過吧?你可不能做出吃里爬外的事來。”
周玉琛受不得這樣的侮辱,他道:“我沒有。我只是想知道,和我一母同胞的姐姐到底怎么樣了?誠如祖母所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您是我們的祖母,我們的婚事應該由您做主,可為什么您偷偷摸摸,無聲無息的就把姐姐嫁了?這到底是嫁,還是……”
還是謀害了人命呢?
全憑她一張嘴,上下唇一碰這么一說,自己就得相信嗎?
周老太太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周玉琛,寒意森森的道:“你這是在質問我么?”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